她的眼眸，则如大海一般深邃。</p>
她的肌肤，像是珍珠一般细白，谁瞧见都会觉得她很好看。</p>
她完美到令人心惊，那好像并不适宜的，属于“爱丽莎”的部分，已经随着苏醒而自动格式化。</p>
她歪着头，看着苏明安，依然是爱丽莎那僵硬不爱笑的脸。</p>
苏明安也回望着她，他等待着她开口——</p>
像是有无形的流沙在他们之间流淌，时间陷入了暂时的凝滞，像是酝酿起了某种积蓄已久的情绪。</p>
片刻后，</p>
诺丽雅微微笑了:</p>
“您好，‘焰’的首领，我该怎么称呼您？”</p>
苏明安眨了眨眼。</p>
“我叫……苏明安。”他说。</p>
她变成了最完美的诺丽雅，她不再记得他。</p>
他转身，离开时，后面却传来声音。</p>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您很熟悉。”诺丽雅说。</p>
她对此感到困惑，可她搜尽了她数据库中的三千六百亿道数据，穷尽了她脑海中的每秒63亿次运算，也没发现和苏明安同行的经历。</p>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在望见他转身，望见他离开的时候，身体里的一部分那么难受？</p>
“奇怪。”她突兀地落下泪。</p>
现在的她只是个机器，她怎么该哭？</p>
“奇怪，奇怪，你是……谁？”她哭着说。</p>
苏明安转身，望了她一眼。</p>
金发碧眼的少女，坐在手术台上，她的身后，是宛如星河般浩瀚蔓延的数据线，它们如长蛇般死死勒住了她，限制住了她的尊严与自由。</p>
她怔怔地望着他，伸出手，眼中闪烁着猩红的电光。</p>
……</p>
【大哥哥。】</p>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p>
……</p>
“我是。”苏明安说：“苏明安。”</p>
说完这句，他又重复了一遍：</p>
“只是苏明安。”</p>
他转身。</p>
冰冷的铁门在他的身后合上，那逝去的一切，都随着这一声沉闷声响而消散。</p>
这座城，腐烂到瑰丽。</p>
数不清的灯光流线般亮起，掠过的车辆拉着血色的长尾灯，像流浪的星星。</p>
人间烟火，车水马龙。</p>
城市恢复了往日的和平——因为诺丽雅接过了繁衍的责任，所以，所有人都得以解放。</p>
美好。</p>
……真是个“美好”的世界。</p>
苏明安距离一阶十已经不远。入夜，副本临近尾声。</p>
传送的白光包裹住了苏明安，他最后望见的，是朝他挥手的文森和定月，还有无数重获自由的居民和反抗军。</p>
文森火红的发，和定月漆黑的马尾在风中摇曳着，像两面渐渐展开的旗帜。</p>
最后一丝夕阳，在远方落幕。</p>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障壁，在他们之间蔓延。早在文森决定培育诺丽雅的那一刻，反抗军已经不再是反抗军。</p>
即使这座城的科技发达，也不过是为了后代而传承，为了文明而文明。反抗军的出现，只能勉强延续城市的寿命，迟早会迎来末日。</p>
这就是“代价”。</p>
延续文明，延续下一代，传承人类文明的……“代价”。</p>
它令盲信者愚信，冷静者疯狂，先驱者伏于破晓。</p>
“首领，我们只是在……”文森最后说。</p>
他的眼中满是茫然:</p>
“用错误的方式挣扎求生。”</p>
这一刻，苏明安仿佛看见文森身后有一道漆黑的影子——那是白雄的影子。</p>
那影子死死地勒住了文森，像是将灵魂和血肉牢牢嵌入了文森的身体，扎根进文森的骨髓，沿着全身的脉络疯狂生长。</p>
白雄明明死了，死后留下的理念，却如同附骨之疽，盘旋在这座白城之上，永不散去，植入人们心中。</p>
那个疯子，临死前在教堂中的笑声，似乎还在耳畔。</p>
“哈，哈哈，哈哈哈哈——年轻的反抗军首领啊，我告诉你，人类的文明……根本不是可以用‘自由’和‘公正’诠释的东西。”</p>
“建立了白城后，我就知道，我迟早会死于这样的结局。”</p>
“然后——”</p>
“我期待着，你和我走向……被万民唾弃，被自己拯救的人杀死的……相同的结局。”</p>
……</p>
如影随形。</p>
文森成为了下一代的白雄。</p>
……</p>
……</p>
与此同时。</p>
器官交易所中，一个身着病服的青年睁开双眼。</p>
青年凝视着手中的体检报告和交易内容，微微笑了：</p>
“总算让我混进来了，那么，颠覆这座罪恶的白城，就从获得‘白雄更替计划’的线索开始……”</p>
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些机器碎片，“咔哒”“咔哒”拼接出一台通讯器，连接上键盘。</p>
【虽然反抗军如今胜利了，杀死了白雄，但他们也变成了统治者，难免这群人不会腐坏变心。我们是白城的中立派，我们要活下去。】青年敲击键盘，向远在外城的联络人传送消息。</p>
【你想怎么做？】联络人问他。</p>
【还是再建立一支新的反抗军，更为合适。就算不急着反抗，至少也是一支武装力量。】青年回答。</p>
沉思片刻，他敲击：</p>
……</p>
【新的反抗军叫什么呢？要取个好听的名字，是叫‘黎明’，‘篝火’，还是……‘焰’？】</p>
……</p>
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救药的。</p>
如果他们被扔出了天堂，他们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p>
有的人心死了。</p>
有的人正年轻。</p>
爱丽莎的意识解脱了，释怀了，但她残留的记忆碎片，残留的身体，仍然重复下一个轮回。</p>
群众们自由了吗？是的，他们再也不用为了繁殖失去自由，他们沉醉于胜利的欢歌，短暂的浪漫，安定的幻梦。</p>
反抗军成功了吗？是的，他们打败了白雄。</p>
白雄会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潜伏在每一个人的血液里，世界的权利不停的交替，旧日的统治者被推翻，新统治者踩着战友的尸骨，迎来漫天喝彩，走向荣誉的光辉，循环往复。</p>
但是可以庆幸的是，这个轮回间隔很长——可能有两百年？三百年？</p>
黑暗的深渊里总能开出洁白的花，火焰会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暗。总会有人站出来，带来一点点希望，哪怕一点点。</p>
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满是阳光的未来吗？</p>
谁知道呢？</p>
……</p>
……</p>
被白光包裹，苏明安听到系统提示声。</p>
“叮咚！”</p>
【达成完美通关线路·救赎线·(TE)深渊之花】</p>
【“相传，在旧时代，幸福的男女能够获得自由的爱情，他们有选择未来的权力。”】</p>
【“相传，在旧时代，人们能弹奏各种各样的乐器，无论是吉他还是钢琴。”】</p>
【“然而，旧的过去已不再，我试图，在这样的冰冷白城中找寻新生的黎明。”】</p>
【“黎明，你藏在哪里？”】</p>
【“为什么我们赔上了无数人的性命，却只赢得了一个虚假的和平？”】</p>
【“为什么我们点燃未来的火苗，却熄灭在了战争后的晨曦？”】</p>
【“无数人在曙光中苏醒。”】</p>
【“他们用前代的罪孽，冰冷的尸体，逐渐寒凉的热血，用理想和生命——换来一个虚假的，轮回的黎明。”】</p>
【“黎明，黎明，真正的你藏在哪里？”】</p>
【“我走过女孩的尸体，不见你。我走过燃烧的大火，不见你。我走过旧时代的照片和印记，不见你。”】</p>
【“！啊，我发现了。”】</p>
【“——原来你藏在深渊里，因为——”】</p>
……</p>
……</p>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