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所聚集的鹰扬兵纵然不像骁果军一般思乡情重,但是持续作战师老兵疲,肯定也有不少人想要放下兵器回家过活。
只不过是为军法所限,想要离开而不可得。
如果让杨家的士兵相信,李渊会像对待自己手下的兵士一样对待自己,这些人多半就会立刻响应,裹挟着洛阳城中衮衮诸公归顺李唐。
如果真能实现这个目标,李渊这一步倒是堪称妙手。
居然能想到联姻,这献计之人倒也是不寻常,就是不知是哪位想出这个主意,又是李家哪位郎君有此好运,可以娶到那个倾国倾城的杨家女子。
别看杨思来到长安时间不长且基本不离开徐乐府邸,关于她的传说已经在长安城内传开。
即便裴寂这个年岁的人也有所闻,就可知其名声传播范围之广。
虽说娶了杨家的女儿,就意味着借不到娘家势力,但是能得这么个堪比天仙的妻子,亦可称为良配。
再者说来杨家固然明面上被踢出了局,私下里还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这是承袭自汉末直到南北朝的传统,大家既是争夺天下的对手,也是血脉相连的亲眷。
在没有帝位争端的时候,彼此之间还是有着共存的可能,遇到难处也有可能出手相助。
这种娘家助力固然有限,可是对于一个与帝位毫无瓜葛的李家远房弱支子弟而言,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在一瞬间裴寂甚至想到了徐乐身上,毕竟是他辗转千里,把杨思带回了长安。
如果让两人婚配,也算是风流佳话。
再说如此一来,也就绝了徐乐尚李家女为驸马的通道,于裴寂看来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李渊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裴寂:“怎么?
在玄公眼中,只有李家儿郎可与此女婚配?”
“这……这倒也不然,毕竟杨家今非昔比,亡国帝姬配李家子嗣,确实是高抬了杨家。
我朝中亲贵子弟少年俊彦,皆可与杨家女婚配。
臣回到府中便安排人手前去调查,看看还有哪家的子弟未曾婚配,两三日内便可有结果。”
“不必这般麻烦了!”
李渊的语气里忽然多了三分火性,又似乎多了几分不耐烦。
“玄公近日为国事劳神,头脑不若往日便给。
她一个亡国之女,算不得良人,不可为正室!”
裴寂和李渊素日交好,不管所谏之事是否有道理,李渊都不至于这般言语辞色相对。
他不知今日犯了什么忌讳,居然引来李渊冷语,当下不敢大意连忙补救:“圣人所言极是,是臣想差了。
以如今的情形,让她为贵人为妾也是抬举。
只是不知圣人心中如何想,此女是配给大郎还是二郎?”
“孤曾听人言,前朝帝姬新朝帝姬,本是寻常事。
玄公熟读典籍,可知此言真伪?”
李渊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越来越明显,自与李渊相交以来,裴寂还不曾遭遇过这种态度。
可是此时此刻,裴寂已经顾不上李渊对自己的态度乃至他的心中是何等想法,他整个人都已经被这句话所震惊,如同木雕泥塑般愣在那里,顾不上君前失仪该当何罪,张口结舌不知怎样做答,足足愣了有几十吸的光景不曾开口也全无动作。
饶是裴寂谋略过人与李渊相交甚笃乃至可称为知己,却也不曾想到,自家主公居然存的是这等心思。
他当然知道,李渊并非世人眼中的仁厚长者钝重老翁,更不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
如果他真是那种人,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但是他同样没想到,李渊居然会对杨广之女存有觊觎之心,不顾两者辈分上的差距,想要纳其为妃!隋朝虽然立国有年,但是南北朝对于中原大地造成的影响太过巨大,胡人的行事风范深入人心,还没那么容易抹消。
再说即便杨家父子自己,也保持着一定的胡人做派,想要从根本上恢复汉人衣冠礼教不是朝夕之功。
如果按照胡人的风俗,这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毕竟草原环境恶劣,为了维持生存以及种族延续,很多东西都讲究不起。
处处死板的讲教条礼法,最后整个族群都可能灭亡。
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又或是长辈迎娶晚辈,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是裴寂终究是汉家人,受得也是汉家文教,哪怕经过五胡乱世,也不会对这种行事风格认同。
他之所以辅佐李渊,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相信李家可以恢复汉家礼法,让胡人作风彻底消失。
不曾想汉家衣冠未复,自己的主公居然先就做出这等逆伦败德之事,自己如何能够坐视?
又怎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这件事自己必要设法破坏!绝不能让陛下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