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沈顾容要入道前,奚孤行曾去问他,为何明知以凡人之身入道很难,却还要选择这条路?
沈顾容眸子无神地看着他,冷冷地问:“我有的选?”
但凡他有另外的选择,都不会选这条不知是不是通往地狱的路。
沈顾容自小娇生惯养,被爹娘兄长宠着长大,哪怕手磕了一块皮都能疼出眼泪来,他这么怕疼,怎么可能会主动去给自己找罪受吗?
奚孤行盯着他涣散的眸子看了许久,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可以帮你杀了离更阑,你不必这般作践自己。”
沈顾容木然道:“他是你师兄。”
奚孤行冷冷道:“他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早已不是我认识的大师兄了。”
沈顾容没作声。
“十一。”奚孤行见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有些急了,“凡人之躯入道太难,三界有史以来鲜少有人成功,更何况你身子这么弱,根本撑不过去一次洗筋伐髓的。”
沈顾容冷声说:“撑不过去,我就死。”
奚孤行:“你!”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省得被沈十一气死:“你就好好地待着,离更阑是从离人峰出去的,我们杀他是清理门户,也是一样的。”
沈顾容还是说:“我要亲手杀了他,你们不许动手。”
奚孤行:“沈十一!”
奚孤行差点被气死,还在绞尽脑汁怎么劝他,就听到沈顾容道:“他将我的竹篪偷走了,我要亲手取回来。”
奚孤行不可置信:“只是为了竹篪?”
沈顾容已经谁都不信,哪怕是奚孤行也没有告诉他竹篪便是神器之事。
他垂下眸,轻声道:“离百年先生转世还有这么多年,我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亲手手刃离更阑,他若是死在你们手上,你是要让我余生都靠着怨恨和悔恨活下去吗?”
奚孤行一愣。
“我这副凡人之躯,活不过百年的。”沈顾容轻轻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天幕中的皎月,喃喃道,“我要活着等到他。”
他像是在对谁承诺似的,低声道:“我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先生费尽全力救了他,他不会死的无声无息,毫无意义。
沈顾容不想离人峰所有人对离更阑出手,更加不准他们所有人去干涉自己的事,他在这世间仿佛带着沉重的枷锁,百年、京世录这两个重担死死压在他瘦弱的肩上,让他不得不独立,不得不靠自己。
「你得学会如何靠自己活下去。」
最后,他成功入道,且以凡人之躯得到了寻常修士半辈子都达不到的修为。
沈顾容从来不会做无把握的事,哪怕是入了道到了元婴,也没有火急火燎地去寻离更阑。
他似乎真的把手刃离更阑当成余生活着的希望,而且还很享受这个过程。
沈顾容不温不火,靠着无数虎狼之药将修为强行堆上了大乘期,一人一剑斩杀无数魔修,而利用灵药堆上去的修为,此生也只能止步大乘期。
三界之人称赞他半步成圣,并不知晓他到底是如何取得这个成就的。
当年大乘期的雷劫沈顾容险些被天道劈成焦灰,体内经脉遍体鳞伤,成功步入大乘期后,他足足有五年终日在无休止的痛苦中煎熬度过,几乎连剑都握不住。
若不是离南殃用护体结界吊住他一条命,他八成早已灵力消散而亡。
沈顾容调养了五年,稳住修为后,便拎着林下春杀去了咸州。
当年的咸州并无这么毒雾法阵,沈顾容带着林下春,眼睛眨都不眨地杀了满城来阻拦他的魔修,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将他堆积数十年的心魔彻底引发出来。
心魔肆虐神识,却被沈顾容硬生生压制住,他被心魔占据脑海,与此同时却又保持着清醒,满脸漠然地将离更阑用林下春刮下身上无数血肉。
离更阑脚筋手筋悉数被挑断,血流了满地满墙,惨叫声几乎响彻整个咸州。
沈顾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动作轻柔地将血肉从那血迹淋淋的身体中削下。
林下春吸足了鲜血,整个剑身都在散发着赤红的光芒。
离更阑满脸都是血,他面容狰狞地盯着沈顾容,嘶声道:“你竟然敢?!啊——”
“我有什么不敢?”沈顾容脸颊上有一抹血痕,被他用指腹轻轻抹掉,在鼻间轻轻嗅了嗅,歪头一笑,诡异又艳美,“你的血,怎么这么腥臭?”
离更阑:“你——”
沈顾容冰绡上也落了一滴血,他一把掐住离更阑的脖子,温柔地笑着,道:“你可看到了京世录上自己的结局?”
离更阑死死看着他。
“哦对,我忘记了。”沈顾容抬起一只手指抹去脸上的血痕,眸子一弯,软声道,“京世录现在被封印,你就算得到也打不开。”
离更阑艰难道:“你对……京世录做了什么?”
沈顾容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靥如花,冰绡下的眸子已是血红一片。
“真可笑啊,你费尽心机这么多年,回溏城疫鬼未成,京世录又被封。”沈顾容笑着说,“离更阑,你还真是败得彻底,更可笑的是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
离更阑被扼住喉咙,魔瞳怨恨地看着他。
“我当年让离南殃放你离开离人峰,等我亲手杀你报仇。本以为这些年你总该有些长进,没想到你还如当年一样。”沈顾容逼近他,眸中全是冷意,“杀你,我都觉得是脏了我的手。”
虽然说着脏手的沈顾容,却用林下春剐了离更阑六百多剑。
到最后,林下春感觉到沈顾容隐约有入魔的趋势,挣扎着从他手中挣脱,化为人形,浑身鲜血,道:“主人,够了。”
沈顾容一身青衣已经被染红,他掐着已经去了半条命的离更阑,歪歪头:“够吗?才一半,哪里够了?”
林下春犹豫了一下,才讷讷道:“您要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