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镇魂碑就在——”
沐雨兮忽然停顿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说。
但是,这片天地的雾气,依然莫名的翻滚了一下。
动静并不大,甚至还非常小,但,苏离看似没有焦距的散光瞳孔,却依然透过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远方云雾的异动。
也就是说——魅儿激动了。
沐雨兮沉默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神色无比的落寞:“苏大师,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被镇魂碑镇压的,虽然我无法真正的确定原因,但,绝不会就是了。”
沐雨兮的语气很肯定。
苏离沉默半晌,轻叹道:“我并不在乎这些消息,也不在乎自己的结局了,因为,当一个人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看到了自己无比悲绝的结局的时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那不是刺激,不是满足,不是欢愉,也不是空虚。
没有人知道,这种不是空虚的空虚,有多么的空虚。
也没有人知道,这种不是欢愉的欢愉,又有多么的欢愉。
人生在世,太过艰难,或许,便如云圣主那样,当行则行,当死则死吧。
既然已经看开了,也就无所谓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而既然能接受死亡了,再接受一些其它的或者是更多其它的,似乎也已经不是那么艰难了。”
苏离的语气淡然,随意,如看透世情,看透万象红尘,看透生死与造化一般。
这是他的心声,但,也不全是——如果没有系统、没有档案世界发生的那一幕的话,大抵上,这就的的确确会是他的心声。
蝼蚁的挣扎,对于天空而言,连可笑,都称不上。
“苏大师……少爷,我承认,我的确是与你母亲有些关系,但是,眼下,却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我也不方面……说明太多。
而且,我身上是有封镇的,一旦触及核心的机密,要么就是没有挽回的绝地,要么,就是触及到了关键的禁忌——那,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活下去了。
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只想说——少爷,无论如何艰难,只要我们能扛过这一劫,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前路无论如何艰险,少爷,请咬牙坚持走下去!雨兮一定会一路相随,生死不离!
若,真有那么一天,路已经走到了尽头,雨兮,也一定会在前方,为少爷铺好前行的路。”
沐雨兮主动靠近苏离,轻轻拥抱了一下苏离。
“雨兮,我算了的,结局已定,没有任何希望了。现在,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现在,过得更好一些,更随意一些。
雨兮,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和我说说,我母亲的事情吧。
我母亲现在连坟都被人挖了,而我父亲,坟墓之中,却是空的。
我百思而不得其解,也推衍不出因果,真的很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应该知道吧?”
苏离轻声询问道。
此时的他,说话都很缓慢,不急不缓,就仿佛,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完全的放下了。
如今,他的询问,也仅仅是和他的身世相关。
沐雨兮闻言,深深的看了苏离一眼,半晌之后,她才道:“少爷,你——一定要知道吗?”
苏离叹道:“我怕我现在不知道,明后天,就没有机会知道了。”
沐雨兮咬了一下嘴唇,道:“那……”
沐雨兮说着,美眸之中,似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随即,她认真的凝视着苏离,道:“少爷,你现在能凝聚灵气吗?若是可以,就凝聚灵气,取一滴眉心之血,在雨兮的眉心上,写出一个‘穆’字。
若是这个‘穆’字,能发光,并渗入雨兮的眉心深处,那么,雨兮就可以说一些相关的隐秘给少爷知道了。
若是不行,就说明——少爷目前各方面,还欠缺很多,因而,雨兮便什么都不能说了。”
苏离点了点头,服用了一颗补气丹,然后凝聚灵气,取眉心精血,然后在沐雨兮的眉心,书写了一个非常工整的‘穆’字。
书写完之后,‘穆’字开始发光,并很快就渗透进了沐雨兮的眉心。
片刻后,沐雨兮的眼瞳之中,显出一抹痛苦之色,神情,也无比的悲伤。
又过了片刻,沐雨兮收敛了情绪,轻声道:“当年,有一对姐妹,关系非常好。姐姐名为‘穆清雅’,妹妹名为‘穆清妃’。
姐姐‘穆清雅’,嫁给了一个名为‘苏星河’的超凡天机大师。
而妹妹穆清妃,则嫁给了一个名为‘沐君逸’的来历神秘的、镇魂殿的巡察使。
只是,忽然有一天,苏星河推衍出了一场可怕的天机……
那时候,少爷和小姐都还没有出生,但是在经过月冥城的时候,少爷当时很奇怪的忽然觉醒了殒寂之魂,甚至,因此而以神秘的推衍天赋、化梦境为推衍,在梦境之中与穆清雅、苏星河商议,说自己无能,不想让他们为难,所以自己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幕,将苏星河和穆清雅吓住了,当场惊醒之后,便立刻检测体内的孩子。
可惜,很不幸,孩子虽然保住了,但丢失了极其重要的先天一魂!
为此,苏星河拼尽全力,便推衍出了一处养魂之地,准备将那孩子——也就是少爷你养在其中。
可惜,这件事,不知出了什么变化。
当两个孩子出生之后,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险——似乎,其中一个孩子的命格,乃是极道超脱命格!
而另外一个女婴儿,也有着很特殊的造化命格,几乎也是活死人命格!
两个孩子,没有一个能正常成长起来。
所以,当时,穆清雅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她将那个女婴儿的命格剥离了出来,并将部分初生的灵魂,进行异化,并分离掉了苏家的血脉,打入了我母亲穆清妃体内。
当时,我母亲穆清妃,刚孕育了一个女婴儿沐念君,但是很不幸,刚被仇人灭杀了。
当时的沐家,也因为遭遇未知的危机,全族都被杀绝。
因为幽冥穆族的特殊性,所以,我因那个女婴儿的手段,脱离了一劫,并借此身份为跳板,在一个普通‘沐’家的孕妇腹中重新诞生了出来。
那个女婴儿……唉……”
沐雨兮说着,泪水模糊了双眼,但她却继续哽咽道:“少爷,你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为什么说苏离的‘离’,是‘悲欢离合’的‘离’?有时候也会说是‘生离死别’的‘离’呢?因为,潜意识里,少爷你的诞生,就是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而你那个孪生的姐姐……从生到死,她都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名字。
但,我觉得,我就是她——至少,我也是她的一部分,虽然,我的血脉全部都剥离了出去。
那一天,巫月城的巫月湖,潮汐漫天,大雨滂沱,天地仿佛即将面临毁灭的浩劫。
所以,我的名字,不是沐念君,而是‘苏雨汐’或‘穆雨汐’。
这,也是我为她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她若还活着,一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她应该和她的弟弟的感情会非常的好。
所以,她的名字,应该是——悲欢离合的‘合’,所以,她名叫‘苏荷’。
少爷,您说,这个名字好听吗?
可惜,雨兮只是雨兮,不配、也没资格当苏荷。”
沐雨兮说着,声泪泣下,情绪完全控制不住。
苏离沉默不语。
这诸多信息,基本是真的。
但,他已经并不单纯。
他还是充钱那个少年,但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这是沐雨兮的信仰,但,不是他苏离的。
因为,沐雨兮已经被魅儿控制了——而曾经,他对诸葛无为提及过他自己乃是‘活死人命格’的事情,并信口开河的扯到了他的师尊,并说了一件他胡诌的事,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事情,发生在十八年前,那,应该还是我刚刚在母亲体内孕育不久的时候。
那次,母亲说,她的伤势已经很重了,估计孩子可能会夭折,而且,即便真的出生了,也会因为先天不足的原因,连当个普通人,都很难。
而这般,若是再被仇人发现,结果只会更加凄惨。
基于这些考虑,母亲和父亲商议后决定,提前,终结那个婴儿的生命。
那时候,我似忽然就开启了灵智,并明白了父母的难处。
所以,当天晚上,师尊帮我创立了一道梦境,梦境之中,我见到了父亲和母亲,并和他们谈心了。
我说,‘父亲,母亲,孩儿无能,不想让你们为难,我走了。’。
当时,母亲惊醒过来之后,便发现,那个孩子,已经快要死了。
后来,师尊重新帮我续命,我的命格,便从此超脱。
之后,师尊传授了我一份传承,但是我自身,却处于蒙蔽的浑浑噩噩的状态。
母亲病逝之后,这情况有所好转,但很快又变得浑浑噩噩了……”
当时,他只是信口开河的乱说,想以此震慑住诸葛无为。
而如今,沐雨兮,却补充了一个类似的真实经历。
真?
假?
还是被魅儿侵蚀之后,沐雨兮连真相都不知道?
若只是这样,都还好说,都,还在苏离的掌控之中。
但,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苏离都不愿意去想,同时,那也是在档案世界没有涉及到的一个层面。
苏离此时装作是万念俱灰的绝望状态,对于时间的看法,也应该是无比黑暗的。
所以,他准备把事情从另外一方面搞大,看看情况。
所以,苏离伸手,帮沐雨兮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水,并轻叹了一声,道:“雨兮,你错了。”
沐雨兮闻言,泪眼模糊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与疑惑的看着苏离。
“雨兮,这一切,其实应该只是你个人理所当然的想法。
这次,我彻底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以一种濒死之人的心态去看这件事,才发现——如果真的在乎,就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所以,其实有一个很残酷的可能——雨兮,你是弃子,我也是弃子。
弃子,抛弃出来,吸引别人仇恨的目光的傀儡而已,明白了吗?”
“我因为天生灵魂确实,没有能力继承,所以,苏荷此时非但已经继承了那位超凡天机大师的所有传承,甚至也继承了幽冥穆族的所有传承。而你——恐怕也是同样如此。
你的体质虽好,但其实是是非祸端的源泉,以这样的方式舍弃你,非但不会让你憎恨,反而还会让你无比忠诚,无比感恩呢。
雨兮,你说是不是?”
苏离笑了笑。
这笑容,有些冰冷和无情,也有些,太过于残忍和黑暗。
但,如果是一个将死之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难道,不正应该是这样吗?
在修行者的世界谈人性?
修行者,都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了,已经,不是人了!
那,还有什么人性可言呢?
“少爷,你你你——”
沐雨兮再次如遭雷击,双眼都瞪圆了,脸色,也格外的苍白。
似乎,苏离的一席话,便如惊雷一样,炸响在了她的心中,她的灵魂深处。
如这种话,如果是其余人说,她是一定会嗤之以鼻、一定会不信的!
但,这话是苏离说出来的——哪怕,此时苏离的情况非常糟糕,甚至,被镇压在了这殒魂茶罐之中,随时都会死去,可他终究是一位灵魂变异、殒寂之魂复苏的天机大师!
终究,还是有着本身的特殊感应、特殊推衍天赋的。
那么,这种天机大师在濒死之前的话,会出错吗?
这种出错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正是如此,沐雨兮的世界,恍若一下子就崩塌了。
她的信念,都如立刻被击碎了!
“少爷……”
沐雨兮呆呆的看着苏离,眼中的泪水还没有干涸,便再次涌出。
她不想哭泣,但,若真相如此,那……她的一生,便被无尽凄凉贯穿一生,永远都无力挣扎。
“雨兮,我推衍过你的命格,以你的体质,我最开始推衍出的结果,就不算好,然后帮你改了两次,却没有想到……唉。”
苏离拉起沐雨兮的手,捂在手心,又道:“我不想再被利用,也不想在这么挣扎下去了。既然未来必定惨烈,而且,还被父母算计抛弃,索性,就彻底放弃吧。
雨兮,你愿意陪我一起,我们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苏离又道。
“少爷,雨兮……愿意陪着少爷一起死。”
沐雨兮眼神坚定,立刻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