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恪之将她送到火车站,在包厢里安顿好,叮嘱随同的卫兵好生护送,下了车,他站在月台上,挥手和她告别,目送载着她的那节车厢出站。
载着她的那列火车去了,周围也没有了旅人。
刚刚还人头攒动的月台,现在变得空荡荡的。
冯恪之独自继续站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他出神了片刻,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低头,用打火机点了,转过身,慢慢地出了站台,去了。
孟兰亭的视线从火车包厢的窗玻璃看出去,看着冯恪之站在月台上的那个和自己含笑挥手道别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成了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她到达闸北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冯令美亲自来接她的,挽着孟兰亭的胳膊,一边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边道:“下午接了小九的电话,说有事不能和你一道回,让我把你直接接到公馆,一起先住两个晚上,等他回来,他再来接你回去。”
“说真的兰亭,我看着小九长大的,头回见他对人这么细心。”
冯令美笑着说。
孟兰亭说:“麻烦八姐了,其实八姐不必亲自来接我的。”
“没事。我最近几天空,何况小九都特意这么说了。”
孟兰亭跟着冯令美出了火车站,来到停车的地方,看见一个英挺的中年军官靠在车旁,仿佛正在等着接人,转头看了这边一眼,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是何方则。
冯令美的脚步顿了一下。
“八姐夫!”
孟兰亭脸上露出笑容,叫了他一声。
“兰亭!你到了?”何方则脸上也带笑。
“我母亲那天过来,你陪了她大半天。谢谢你了。”
“应该的。八姐夫不必客气。”孟兰亭说道。
何方则又看向冯令美,低声说:“我驻地就在附近,所以顺道接你们回去,让老闫先回了。”说着,将行李放进去,又打开车门,等着两人上去。
孟兰亭看了眼冯令美,见她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急忙跟上,向何方则道了声谢。
何方则微微颔首,替她们关了车门,上去,开车回往冯公馆。
他的车开得很稳当。路上,孟兰亭见他二人一句话也无,自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闭目,一路假寐到了公馆,下车进去。
她睡在冯恪之婚前住的那个房间里,和冯令美的房间同在二楼,斜对面。何母来的这些天,住的也是二楼的一间空屋。吃晚饭的时候,孟兰亭才知道她明早就要回去了。
冯令美挽留。
“娘,你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多住些天吧。”
“已经住了好些天了。你们都忙,我本来也就是想来看看就走的。看你们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家里还养着些鸡猪,不好总叫邻居帮我喂。”
何母笑着说。
冯令美只好答应:“那我就不送娘到家了。明早送娘到了火车站,会有人领娘一路回去的。”
何母道谢。
孟兰亭对何母很有好感,见她明早要走,自己晚上也是无事,吃过了饭,就到何母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何母是个闲不住的人,在这里十来天,就做了好几双鞋,分给家里的佣人,众人都很高兴。孟兰亭进去时,她正做着小娃娃穿的虎头鞋。一只已经做好,黑帮红面,填塞了棉花,软乎乎的,鞋头上的小老虎威风凛凛,很是喜人。
见孟兰亭来了,何母很高兴,让她坐下,说自己这几天没事,做这双鞋,就是想临走前送给她和九公子以后的娃娃穿。
“冯妈他们说你家里不但很有学问,自己也是大学里的先生。你和九公子新婚,我也没什么可送,就做双娃娃的鞋,聊表心意,你不要嫌弃东西粗才好。”
孟兰亭惊讶又感动,连声道谢:“何家奶奶,你辛苦了。”
“不辛苦。”何母笑眯眯地说。“还剩半只,晚上我就能做好。”
孟兰亭帮何母挽绒线花,到了晚上九点多,鞋子做好了,极是可爱,她十分喜欢,再三地感谢,拿了回到自己的房,洗澡睡觉。
深夜,何母睡了,何方则和冯令美夫妇应该也睡了,整座房子也熄了灯火,安静得像是漂浮在这片深沉夜色里的一艘船。
结婚半个多月。
刚开始的那几夜,她不习惯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那人还厚颜得很,在床上对她进行各种烦人的纠缠。
但不过才这么些天而已,她竟然似乎开始习惯了。
这是结婚后,第一个独睡的夜晚。
她忍不住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已经入梦,又有没有像自己想起他一样地想起自己。
空荡荡的床,孟兰亭睡不着,索性开灯,将那双虎头鞋拿了过来摆在枕上,歪着头,趴着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戳了戳那只冲着自己瓷牙咧嘴凶巴巴的小老虎,越看,越觉得和冯恪之有点神似,忍不住笑了。
只是唇边的笑还没完全绽开,就又消失了。
她收了虎头鞋,关灯,再次躺了回去。
大约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她在朦朦胧胧间,突然听到一声异响,仿佛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
因为是凌晨,周围特别安静,所以这一声异响,入耳分外清晰,加上她本就半睡半醒,一下被惊醒了。
感觉似乎是斜对面冯令美的房间发出来的动静。
孟兰亭侧耳听了片刻,没再听到什么新的声音。
正是长夜里,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
她翻身,闭目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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