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冯令美约好了过两天就去南京,又基本可以确定,不管能不能留学,下学期自己应不会继续在之大执教了,这天,正好是之大开各院系期末总结会的日子,孟兰亭自然去了。一是参会,二是办理必要的离职交接手续。
数学系的总结会开的很快,没多久就完了。一些还没离校的学生获悉她下学期不再执教,依依不舍,特意找了过来,围着她说话。
和学生道别后,孟兰亭去教务处办手续,快走到门口时,听到里头传出一阵说话之声。
“……哎,听说数学系的孟小姐下学期不教了,要来办手续。前几天的报纸你们看到了没?她居然和冯九公子好上了!钟小姐表面风光,谁知道是这样的。可怜啊,遭了无情抛弃。真真是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说话的,好像是教务处的办事员崔小姐。
“这有什么。想来冯九公子不过也就是喜新厌旧,追求她罢了。我也说呢,他怎么之前突然给数学系设奖学金。对了,孟小姐还去宪兵司令部教夜校,想必那时候就好上了,只不过咱们不知道罢了。”
“是是,真的看不出来啊,孟小姐平日不声不响,竟有这样的手段,让冯九公子和顾先生两人都拜在了她的裙下。”崔小姐的语气有点艳羡。
“切——”另一人发出一声表示鄙夷的声音。
“她要是能让冯九公子娶了她,这才叫真的有本事……”
孟兰亭猝然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慢慢地后退,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位子上,愣怔了片刻,看了一眼办公室。
胡太太等人还在开会,都没回来。大约是期末了,办公室里显得凌乱不堪,地上也都是废纸,无人打扫。
在这里也进出了半年,今天过后,就不会再来了。
孟兰亭打起精神,起身打扫办公室。帮胡太太倒她位子旁的废纸篓时,视线被一张纸屑给吸引了。
废纸篓里有一叠撕了几下的纸,看起来像是从笔记本上除下来的。纸屑上写了些字。一张巴掌大的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孟兰亭并无意去探究同事的笔记本都记录了什么。但就是那么巧,其中一张纸屑掉出来的时候,叫她看到了上头的一行水笔字:“于课间与奚先生在走廊相遇,谈话数分钟,奚先生请吃饭,孟小姐拒。”
孟兰亭一怔,捡起来,端详了片刻,视线转向废纸篓,将里头剩下的纸屑都找了出来,一张张地拼合,最后出来几页纸。上面一列一列的字,记的竟然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事。
看起来,像是自己前些时日每天的日常记录。
孟兰亭又惊又怒,盯着看时,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阵夹杂着谈笑的脚步声。
胡太太和丁女士携手,说说笑笑地进来了,看到孟兰亭在,办公室里也变得干干净净,笑着奉承:“孟小姐就是勤快。辛苦你了……”
她的视线落到桌面,目光一定,慌忙走了上来,看了一眼,面露尴尬,胡乱将纸掸在一起,揉成一团,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胡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你每天记我的行踪?”
孟兰亭的脾气再好,遇到这样的事,也是没法保持笑脸了,语气变得很是生硬。
胡太太勉强笑着解释:“只是我平日无事随手乱写的,孟小姐你不要误会……
“我无妨。只是奚先生要是知道他也被你平日无事随手乱记,他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孟兰亭淡淡地道。
胡太太的脸涨得通红,看了眼丁女士。
她装作在收拾东西,却分明竖起耳朵,眼睛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胡太太急忙将孟兰亭拉到了门外,停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吞吞吐吐地说:“孟小姐,我和你说实话吧,是之前有个自称姓闫的人找了我,我也不知他什么来历,就叫我盯着你在学校里的事,详细记下来报给他。我当时一时糊涂,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你千万别生气……这不,我不是把记录本都给撕了吗。我不干了。别说你下学期不在了,就算还在,我也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你就放过我吧,不要再告诉奚先生了……”
胡太太不住地恳求。
孟兰亭愣了。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有天傍晚自己回周家时,在爱梦路上,仿佛曾在身后看到过一个随行之人,当时就感觉像是冯家的司机老闫。
但当时并没多想,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孟小姐?”
胡太太见她出神不语,小心地叫了她一声。
孟兰亭回过神,转身而去。
胡太太察言寡色,感觉她应该是放过了,拍了拍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三天之后,冯令美如约来接孟兰亭。
孟兰亭和周太太道了别,随冯令美一道坐火车去往南京,到了北火车站,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待时,一个士兵敲门,恭敬地说:“太太,何师长叫我来取东西。”
冯令美指了指屋角的一只皮箱:“拿去。”
士兵急忙取了,朝冯令美敬了个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