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亭说:“谢谢冯公子。”
又没话了。
冯恪之再次咳嗽了一声:“那么……我先走了,我很忙的,其实刚才只是路……”
身后的一个院子里,忽然传出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周太太从里头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孟兰亭,就抱怨说:“不打了不打了,王太太和张太太太鬼了!兰亭你打得好,下次有空的话,你帮我……”
她走到孟兰亭的边上,方才留意到了角落里的冯恪之。
周太太眼睛有点近视,刚从悬了盏一百瓦大灯的王太太家的麻将桌上起来,这里光线又昏暗,没看清楚,乍眼就以为是奚松舟来了,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热情地说:“是松舟啊?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坐?快进来,站这里干什么!”
孟兰亭有点尴尬,赶紧看了眼冯恪之,见他一语不发,只好说:“周伯母,他不是松舟。他……是冯家的公子……”
周太太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哎”了一声,赶紧道歉:“哎呀冯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没看清楚,认错了人……”
她忽然迟疑了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仔细地打量了眼冯恪之,脸上立刻露出惊讶之色,立刻转向孟兰亭。
“兰亭,这位冯公子,就是那位……”
孟兰亭没有告诉周教授夫妇自家以前和冯家有过婚约,但来上海找冯家帮忙找弟弟,周太太自然清楚。何况那天晚上在之大校庆的酒会上,周太太远远也是看到过冯恪之的。
孟兰亭知道周太太是认出了人,只是大约不敢确定,再看一眼冯恪之,见他还是一声不吭,只好又帮他认了。
“是的。就是那位冯公子……”
周太太愣住了。
冯家什么身份地位,她当然知道。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冯家的公子竟然会站在自己的家门口。
周太太一下变得拘谨了起来,迟疑了下,小心地问:“冯公子,要是不嫌我这里简陋,进去坐坐?”
冯恪之点了点头:“好。我正好有点口渴。谢谢太太。”
孟兰亭有点意外,看了冯恪之一眼。
他并没看过来,视线只落在周太太的脸上。
周太太更是意外,没想到这位冯家公子答应得这么痛快,迅速看了眼孟兰亭,急忙笑着引路:“冯公子快请进。不必客气,叫我周太太就行。”
“谢谢周太太。那就叨扰了。”
冯恪之颔首,撇下身后的孟兰亭,迈步跟着周太太进去了。
这一幕发生太快,孟兰亭还没怎么反应,就看着冯恪之跟着周太太进了门,只好也走了进去。
周太太领着冯恪之穿过小院子,打开那扇防蚊的绿纱门,走进客厅,看了眼自家显得有点狭仄的空间,略带局促地笑道:“我这里地方小,也寒酸,冯公子你随便坐。家里也没什么好茶。正好上个月,老周有个学生,寄来了些今年头茬的雨前龙井。我这就给你去沏茶。兰亭,你先陪冯公子说话。”
周太太朝里走去,经过书房门口,朝着里面喊道:“老周!你猜谁来了?冯家的公子!你出来见见。”
冯恪之刚坐到手边一张藤椅上,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神色严肃。
“周太太,周教授之名,我如雷贯耳,乃学术泰斗,国之脊梁。倘若不嫌打扰,应当是我去趋拜教授的。”说着几步走到书房门口,冲着那扇已经被周太太推开的门,恭恭敬敬地弯了个九十度的腰,随后站直,说:“周教授,小子冯恪之,字引翼,今晚有幸来此拜见教授,实在是我的荣幸。”
周教授戴着眼镜,像平常那样,这个时间,正在灯下看书,被书房门外的动静给惊起,抬眼,看了眼门口,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书。
冯恪之已经自动走到了他的书桌前,再次鞠躬:“周教授,小子冯恪之。希望我的贸然到来没有打扰到您。您叫我恪之就好,我家人都这么叫我的。”
周教授终于反应了过来,打量了眼这个毕恭毕敬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起先的那阵诧异慢慢地退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冯恪之“哎”了一声,急忙迈步,一屁股坐到了周教授的面前的一张椅子里。
孟兰亭跟了进来,站在书房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周太太见状,更是彻底地放下了心。
冯家那位九公子的名气,在上海实在是太大了。在那夜酒会亲眼见识过他为美人一掷千金的风采之前,周太太也时不时在报纸的副版面上看到各种关于他的消息——自然了,全都不是什么正派青年的所为。印象中,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纨绔里的顶级纨绔。
周太太知道自家老头清高,原本有点担心他不给冯家公子脸面。虽说是个纨绔,但家世和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人家上门,太过得罪的话,也是不妥。
没想到这个冯家公子,态度竟然这么恭敬,说的话有模有样,老头的反应,更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兰亭,你也进去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周太太暗暗舒出一口气,见孟兰亭还站在门口不进去,轻轻推了下她,自己赶紧去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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