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寒金

第 74 章(1 / 2)

这段水路,若无渡船,想靠游水而过,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何况还是冬天。

谢长庚不过是仗着自己少年起行走于水道练就的过人水性,冲动之下,竟就如此下水横渡。

饶是他年轻力壮,中途亦浮漂了数次,以补体力,但在终于结束这段漫长的水程,双足触及硬地之时,人也早已是筋疲力尽,几乎虚脱。

他趴在岸边的一片荒草滩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在不停溢水。他闭着眼睛,歇了片刻,待体力恢复了些,艰难地爬了起来,搓热自己已然被湖水冻得近乎僵硬的手脚关节,凭着多年之前的记忆,朝着药庐而去。

通往药庐的山道口,也布了卫兵。

他绕开,从后山攀上,靠近了药庐。

前方不远之处,一名站岗的守卫,挡住了他的路。

他抽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悄无声息地靠到了守卫的背后。

守卫仿佛觉察到了异样,但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死死地扣住了咽喉。

谢长庚正要割了这守卫的咽喉,手却又停住了。

他抬眼,看了眼前方那座屋子,略一迟疑,改而重重击了一下对方后颈,将人击昏后,拖到了草丛里。

已是后半夜了。

这个晚上,这辈子,他第一次,做了如此一桩几乎未曾考虑后果的冒险之举。

窗后立着的那道身影,他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他今夜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见到的人。

他终于如愿,到了这妇人的近旁,正要现身,却看见那个慕妈妈走了过来,似在劝她去休息。

她的身影从窗后消失,窗户也被关上了。

谢长庚屏住呼吸,停在了昏暗的窗外墙边,等着那个慕妈妈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个多话的忠心仆妇,终于走了。

但是一墙之外,夜色里的那道身影,却凝固住了。

谢长庚的心在狂跳,跳得如同一只就要被击破的鼙鼓。

他的衣裳潮湿而冰冷,紧紧地覆在皮肤之上,后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湖里带出的水,还是方才涔涔而出的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从他跃入水中不顾一切朝着这里渡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见她。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存着如此多的疑窦。他一直忍着,告诉自己,不必在意。直到数日之前,他回忆起了他和她的初次见面。他再也无法容忍了。他知道,他必须要得到她的回答,无所隐瞒,以结束长久以来加在他心底的困扰和折磨。

就是如此一股心气,驱使着他,在这一刻,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如此一个措手不及的场面。

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些关于他的话,句句诛心,他无法反驳,甚至生出了一种如同被人当众剥光衣裳,赤条条无所遁形的羞耻之感。

这也就罢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亦从不以好人自居。随后,听到的那件事,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震惊。

他知道她一直厌恶自己。

但倘若不是今夜恰好听到了,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对他,其实远远不止是厌恶,而是恨了。

要恨到了何等的地步,一个女子,才不惜对她自己下如此的狠手,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和他划清界限?

曾经,他以为遭遇妻子的背叛,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个挫败。

在那段已经过去的无法释怀的日子里,每每想到这一点,他便愤怒,嫉妒,不甘,或许,还有那么几分痛苦。

然而,和她宁愿自毁清白自担污名也要与他撇清干系的决绝相比,此前他所有的愤怒、嫉妒、不甘,还有那几分痛苦,显得是如此的可笑。

今夜他方知扎心。

他再无法前行一步,亦是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阴冷的风,一阵阵地从他身边吹过。

他犹如被冻僵在了这个冬夜,在这片阒黑的夜色里,向着面前这扇朝他紧紧关闭着的窗,一动不动,直到身后起了一阵骚动。

“有刺客!保护翁主!”

急促的脚步之声,纷至沓来。

他的背上,随之传来一阵锐利的痛。仿佛被有着锋利牙齿的恶兽,狠狠地咬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见身后亮起了一片火把的光,院中冲入了十几名守卫。

数名守卫张弓,向着他,射出了方才的那一排箭。

慕扶兰披衣而起,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