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便道：“我听紫鹃说，都叫她马道婆。”</p>
马道婆？这般说来，宝玉、凤姐魇魔之日岂非不远了？李惟俭顿时心下痒痒。倒不是上赶着去救人，宝玉死活与他无关，早前又施足了恩惠与凤姐，他真正关切的是那法术！</p>
若果然有法术，李惟俭还琢磨什么工业革命？有这光景修行长生之法岂不妙哉？</p>
正好这几日要去内府与一干都察院御使、翰林院翰林扯皮，每日早回来一会子，料想应能赶上此事。</p>
因是李惟俭就道：“如今家中无事，你往林姑娘处勤走动些。待中秋时，家中也作诗为乐，到时可要看你的本事了。”</p>
香菱顿时上了心，不迭应承下来。</p>
……………………………………………………</p>
荣国府赵姨娘房中。</p>
赵姨娘捏着十个纸铰的青脸白发的鬼暗暗发愁。下晌那马道婆先是哄得老太太不少香油，又来此间鼓动着赵姨娘起了谋害之心。</p>
赵姨娘巴不得王熙凤与宝玉早死，这一被鼓动便动了心思，舍了几两银子，几根簪子，几件衣裳不说，临了还写了五百两的欠契。这才引得马道婆动手，作了十个纸铰的青脸白发的鬼，嘱咐赵姨娘寻机藏在宝玉、王熙凤二人床上。</p>
马道婆前脚儿一走，赵姨娘就犯了难。此事说着容易，办着难！</p>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放在二人床上，又谈何容易？若被发现了，事涉巫蛊，只怕老爷贾政也保不住她；若就此罢手，赵姨娘又心下不甘。</p>
思忖良久，忽而一声呼喊，随即贾环奔了进来。</p>
“娘，这是什么？”</p>
赵姨娘紧忙将纸鬼藏在身后，蹙眉骂道：“下流没脸的东西，又去哪里疯玩了？”</p>
贾环瞪着眼睛道：“我方才下学，哪里疯玩了？”</p>
赵姨娘又啐骂两句，忽而心下一动。贾环素日里总说，那彩霞与他情谊甚笃……彩霞可是太太身边儿的丫鬟，说不得此事就应在她身上了。</p>
因是便道：“你去瞧瞧，彩霞可在太太跟前儿伺候着。若得空，叫她过来一趟。”</p>
贾环眼睛一斜，撇嘴道：“寻她作甚！”却是因着昨儿的事儿，非但恼了宝玉，连彩霞也一并恼了。</p>
赵姨娘顿时一瞪眼：“少跟我啰嗦，让你去你便去！”</p>
贾环忤逆不得，只得垂头丧气去寻彩霞。也是赶巧，这会子王夫人领了几个丫鬟去老太太跟前儿立规矩，偏生彩云、彩霞都在。</p>
转眼，贾环便领了彩霞回来。赵姨娘笑吟吟将彩霞拢过来，又将贾环打发出去，私下嘀嘀咕咕，又将那十个纸铰的青脸白发的鬼给其看了。</p>
彩霞顿时骇得浑身哆嗦：“姨娘，这……这……我可不敢！”</p>
赵姨娘眼睛一瞪，压低声音道：“有何不敢？那二人去了，往后这家业不就落在环儿身上了？我知你心思，今儿就许了你前程，他日环儿若是辜负了你，我是决计不依。”</p>
又好一番哄骗，彩霞这会子心下也恼宝玉，害得她与贾环都生分了。细细思忖一番，拿定主意道：“不好这般明晃晃拿过去，总要寻物件儿遮掩了。”</p>
当下二人计议一番，彩霞寻了络子来分别装起，这才蹙眉离了赵姨娘处。</p>
无巧不成书，这日夜里王夫人忽而想起那暹罗国上供的白茶，她自己不喜，又见宝玉、宝钗、凤姐都爱，因是便打发彩霞去送。</p>
彩霞得了机会，此时王熙凤、宝玉等尽皆在贾母膝下承欢，绮霰斋与凤姐儿院儿不过留了小丫鬟看顾，彩霞便趁此之际将那两个络子分别藏于二人被褥之下，随即心惊肉跳回去复命。</p>
这日凤姐夜里归来，贾琏白日里偷空又与多姑娘厮混了一遭，因是神情恹恹，卷了被子便要安睡。凤姐灵醒，隐约嗅得怪异香气，四下找寻而不得，当即热定是贾琏与家中媳妇厮混沾染了脂粉，因是二人吵嚷一通，贾琏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恼，干脆卷了被子又去了书房。</p>
宝玉这日心绪极佳，盖因见了黛玉，黛玉虽话不多，却好歹过问了他脸上烫伤。宝玉顿时心下熨帖，只恨不得这面上的烫伤再严重些方好。</p>
雀跃之下，辗转反侧，却一时间忽略了室内怪异香气，只道熏笼里的冰片有异，因是便不以为意。</p>
……………………………………………………</p>
转眼到得二十一日。</p>
却说这几日香菱日日造访，又赶上阴雨连绵，黛玉便多困在房中，或教导香菱作诗，或翻看书册，又或做一回针线女红。</p>
这日好容易放晴，黛玉心绪颇佳，信步出来，看阶下新迸出的稚笋，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p>
沿甬道而行，本想略略游逛散步，转眼到得怡红院前，忽而听得内中笑语晏晏。</p>
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纨、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她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p>
黛玉笑道：“今儿齐全，倒像谁下帖子请来的。”</p>
凤姐道：“保龄侯府来了信儿，说保龄侯不日外放，湘云她婶子也要跟着，念及湘云总不能没了看顾，就要送到家中来。老太太说正好，便打发我与大嫂子来将这怡红院拾掇了。”</p>
“原是如此，湘云也要来了。”</p>
凤姐跟着道：“前儿我打发人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哪去了？”</p>
黛玉笑道：“可是呢，我倒忘了，多谢多谢！”</p>
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p>
黛玉自打听了李惟俭的话，极少再吃茶，这胃口果然好了许多。素日里饭后不过是用香茗来漱口，那白茶她半点也不曾动。</p>
念及俭四哥隔三差五总送来物件儿，或吃或用，便是玩物、书册也时常送来。黛玉出不得府邸，选不得可心回礼，昨儿便顺势将那稀奇的白茶托香菱转送了俭四哥。</p>
今儿一早得了香菱回话，只说俭四哥极欢喜。于她而言，俭四哥既然欢喜，那定然是极好的。</p>
因是黛玉笑道：“我吃着好。”</p>
凤姐道：“你真爱吃，我那里还有呢。”</p>
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p>
凤姐道：“不用取去，我叫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p>
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我来了。”</p>
凤姐笑道：“我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p>
众人听了，都一齐笑起来。</p>
黛玉心下暗恼，面上却是不变，似泣非泣的眸子瞥见宝钗，便抬手虚指道：“凤姐姐怕是说错了人，宝姐姐宜家宜室的，给你们家做媳妇岂非更好？”</p>
宝钗讶然：“怎地好端端说起了我来？”</p>
李纨情知黛玉与李惟俭之事，便打趣道：“我却觉得林妹妹说的不差，小时也就罢了，如今长大了，可不就是宝兄弟与宝姑娘常在一处？”</p>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宝钗被李纨说得脸面羞红，黛玉便也打趣：“你们瞧，只怕大嫂子说的正对了宝姐姐心思呢，咯咯咯——”</p>
王熙凤虽也赔笑，心下却纳罕得紧，莫非如今黛玉果然看不上宝玉了？</p>
宝钗方欲说话时，只见王夫人房内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出去呢。”</p>
当下众人应承下来，往大观园外行去。偏巧宝玉这会子也进了园子，遥遥瞥见众人，便急切奔将过来。</p>
“林——诶呀！”宝玉忽而身形一滞，扶额道：“好头疼！”</p>
宝钗正要接话，忽而便觉一旁的王熙凤身形一栽，亏得她扶了一把，不然定会栽倒在地。</p>
只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p>
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嘴里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p>
一应人等都唬慌了，忙去报知贾母、王夫人等。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时，宝玉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p>
贾母、王夫人见了，唬得抖衣乱颤，且“儿”一声“肉”一声放声恸哭起来。于是惊动众人，连邢夫人、贾政、贾芹、贾萍、薛姨妈、薛蟠并中一干家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乱麻一般。</p>
正都没个主见，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奔行而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平儿、丰儿等哭得泪天泪地。贾政等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p>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因此忙得不堪。忽一眼瞥见了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p>
李纨到底警醒几分，当即张罗道：“快去寻太医来！”</p>
丫鬟等这才赶忙去请了太医来，三位太医入内分别诊治，却众说纷纭，都不知是何病灶。</p>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p>
忽而宝钗说道：“快去东府请俭四哥来！”</p>
贾母正兀自垂泪，此言一出，忽而醒悟过来，道：“是了，俭哥儿懂岐黄，又曾在茅山修行过，说不得就有应对的法子。快，琏儿快去请俭哥儿来！”</p>
王夫人赶忙道：“从园子里走，外头绕路。”</p>
贾琏顿时驻足，宝钗正要开口，就听李纨道：“如此，还是我去吧，也能快一些。”</p>
当下李纨急匆匆自大观园到得会芳园，又会同了园中丫鬟往东路正院儿而来。</p>
却说这几日李惟俭白日间果然与一众翰林、御使扯皮，各类条款、律法，一样样、斟字酌句来扯皮，往往辰时坐下商讨，午时不到便各自散去。</p>
由是李惟俭倒是偷懒了几日，每日将近午时便会回返自家。这日正用着午饭，茜雪便急匆匆因着李纨而来。</p>
“大姐姐怎地来了？可曾用了午饭？”</p>
“俭哥儿，出大事了！”李纨当即将宝玉、凤姐发癫之事说将出来。</p>
李惟俭面上讶然，心下暗忖，果然来了！</p>
当即撂下碗筷，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过去瞧瞧。”朝外奔行两步，忽而顿住。</p>
“俭哥儿？”</p>
李惟俭一拍额头，恍然道：“险些忘了，大姐姐稍待。”</p>
当即奔进暖阁里，胡乱翻找了一锦盒，出来便道：“此乃我下山时师傅所赠，说虽有剧毒，却可解百毒。说不得此番就用上了。”</p>
李纨脚下迟疑，低声道：“其实也不必——”</p>
李惟俭却一脸正色：“人命关天，顾不了许多了，大姐姐，我先行一步。”言罢竟飞奔而去。</p>
李纨缀在后头，心下暗忖，俭哥儿还是太过良善了些，这等保命的药丸，怎能随意给人用？再者内中有剧毒，若对症了还好，若不对症，岂不又引了官司？</p>
想到此节，脚步加快，暗忖说什么都要拦一栏，总要问过老太太、太太的心思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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