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恍然过来瞥见外间天色已暗，这才恋恋不舍地带着贾兰告辞而去。</p>
许是贪了杯，这会子的李惟俭有些恣意。待送过了李纨，回返屋中便招呼道：“方才光顾着吃酒了，这菜却没怎么动，你们都来，陪老爷我一起喝几杯。”</p>
晴雯眼中最是不在意主子、奴才，嬉笑着就凑过来坐了，说道：“四爷不说过后儿我也要尝尝的，这新鲜的叶子菜瞧着就喜人。”</p>
琇莹紧随其后，大咧咧坐坐了，瞧着那烤鸭口水直流：“这府中菜太过温吞，我可是好些时日没吃过烤鸭了。”她性子纯粹，既然李惟俭发话了，听着就是。</p>
反倒是香菱与红玉顾虑重重。香菱偏生是个呆的，欲言又止；红玉只得笑道：“四爷怕是喝多了，哪儿有丫鬟跟主子坐一席的，坏了规矩。”</p>
“今儿就破例了，下不为例。”李惟俭浑不在意说道。</p>
听他这般说了，红玉不好再说旁的，只得扯着香菱入了席。</p>
几个丫鬟尝尝青菜，觉着极为爽口，再喝了稠酒，酸酸甜甜也极对味儿。晴雯方才听了好半晌，这会子就问道：“四爷，都说你发迹了，到底赚了多少银钱啊？”</p>
“不好说。”</p>
“怎地还不好说？”</p>
李惟俭笑吟吟道：“又没转手出去，自然就不好说。”</p>
晴雯忖度道：“那……能有几千两？我瞧大奶奶方才变了脸色，只怕是有几千两吧？”</p>
“嗯，差不多，你再往高了猜猜。”</p>
“几万两？”晴雯顿时变了脸色，随即雀跃道：“那可是真真儿发迹了呢。”</p>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说将起来，唯独香菱呆呆的，只时不时偷瞥向李惟俭，目光中满是崇敬。</p>
李惟俭端着酒杯靠坐在椅子上，只笑吟吟的看着，也不发话。刻下只觉得这般岁月静好，只盼着能长长久久。</p>
今日恣意一回，来日又要夹起尾巴做人，万万不可翘起尾巴骄傲了，更不能懈怠了。须知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p>
他如今有圣人青眼在，这般小儿闹市持金才不会引得四方权贵觊觎。只是这青眼也是有时效的，过上一二年圣人淡忘了，到那会子若没强大起来，只怕猫儿狗儿的都敢扑上来撕咬一口。</p>
李惟俭因是叹息一声，嘟囔道：“还是得上进啊。”</p>
晴雯离得近听到了，扭头笑着打趣道：“四爷快歇歇吧，这东西二府都算上，哪个比得了四爷上进？四爷还小呢，可得仔细了身子骨。”</p>
红玉也道：“是呢，四爷如今不缺银钱了，总要多用用功读书才是。这都眼看三月了，八月就是秋闱，没多少时日准备了呢。”</p>
憨丫头琇莹啃着鸭腿含糊道：“共计以谆能种！”</p>
几个丫鬟看过去，顿时乐不可支，齐齐笑叱道：“好歹吞了再说话！仔细再噎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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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已是三月初一。</p>
李惟俭到底年岁还小，昨儿饮了不少稠酒，今儿起得就有些晚。他想着奔走月余，如今倒也能偷偷懒？因是便生了惫懒之心。</p>
随即叫过琇莹，让其去知会吴海平不用再等，这才施施然任凭晴雯、香菱伺候着穿了衣裳。</p>
懒洋洋刚用过早饭，正寻思着要做些什么，便有婆子过来知会，说是大太太邢夫人过会子要来登门拜访。</p>
李惟俭心中腻歪，情知大老爷、大太太这两口子乃是真真儿的一对儿蠢货，心中极不乐意与其打交道，可总不好拒之门外。</p>
因是连忙吩咐几个丫鬟拾掇了，又换了身青衫，略等了片刻，听得红玉报知大太太来了，这才施施然迎出门去。</p>
方才到得院儿中，便见几个丫鬟、婆子簇着一半老徐娘与二姑娘迎春行了进来。（注一）</p>
李惟俭赶忙上前见礼。一番寒暄，邢夫人上下打量一眼就道：“俭哥儿果然生得风流，无怪大老爷见过了就没口子的夸赞。”</p>
贾赦会夸他？这鬼话谁爱信谁信去。只怕大老爷贾赦浑没将他李惟俭当回事儿，这会子早就忘了当日那一嘴将他给得罪了吧？</p>
这点儿小仇怨，李惟俭只会记在心里，待来日若再有旁的，那就怪不得他李惟俭使手段了。</p>
因是他笑着谦逊道：“大老爷谬赞了，大太太……二姑娘快请屋里说话。”</p>
一行人进得屋中，丫鬟奉了香茗，二姑娘迎春只在一旁羞着脸儿、垂着螓首陪坐了，一双手绞着帕子，恨不得将那帕子绞出水儿来；邢夫人只没口子的说着奉承话儿。</p>
先说李惟俭生的好，又说有才学，跟着再说本事大。</p>
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奈何邢夫人拍马屁的本事实在糟糕，亏得李惟俭有涵养，否则定然用脚指头抠出个地窖来不可。</p>
车轱辘话说了一箩筐，临了这位大太太才道：“俭哥儿，我此番来寻你，实则是有事相求啊。”</p>
李惟俭道：“大太太客气了，有事儿尽管吩咐就是，能办的我一定办。”</p>
邢夫人娇笑道：“我就知俭哥儿是个热心肠的。是这么回事儿，腊月里大老爷染了病，就打发人去水月庵上香许了愿，结果也是真真儿灵验，年前就大好了。</p>
原想着正月里去还愿，奈何拖拖拉拉事情太多，就耽搁了下来。如今这眼瞅着都要清明了，大老爷又才想起来，就打发我跟二姑娘替他去还愿。可是不巧，东府的两位都伤了，琏哥儿这几日又忙着。</p>
实在求不到护送的人，思来想去，只好求到俭哥儿这儿了。俭哥儿，不知你明儿可得空？”</p>
说罢，邢夫人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迎春：“二姑娘，为着大老爷还愿，你也求求俭哥儿啊。”</p>
迎春羞怯着抬起头，迎上李惟俭一双锐利的眸子，顿时又垂下来，细声细气道：“俭兄弟……我……你……”</p>
其身后的司棋耐不住，灼灼地看向李惟俭，说道：“俭四爷，我们姑娘都开口了，您若得闲不妨就走一遭吧。”</p>
注一：根据邢德全所说，以及贾赦在迎春母亲死后才生出不生育念头，大略推算了下。按照邢夫人十八出嫁计算，迎春此时十四，因此她不太可能超过三十二岁，这里取最大数。</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