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尧眉宇微露释然解脱之色,唇角含着一丝笑意:</p>
“去罢!”</p>
他伸手轻轻一推。</p>
陈珩眼前物象便瞬时恍惚,错乱迷离,天旋日转。</p>
待得他定住身形,终脚踏实地之时,却已是置身在了自己先前所居的那间静室面前。</p>
密竹清幽,林壑甚美——</p>
枝叶相互摩挲的沙沙声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如若水涛绵绵。</p>
仰首望之。</p>
天景为林木所障,日光稀疏。</p>
陈珩默默站了一会,才将门户推开,踏入室中。</p>
“玉宸派……终是来到了今日的这般田地……”</p>
他心下轻叹道。</p>
……</p>
……</p>
而乾元大殿内。</p>
静坐中的君尧忽若有所觉,收了玄功,将双目睁开,</p>
下一瞬,他案几上的一方牌符就突得冲飞上天,直入极天高穹。</p>
而那牌符不过才飞走数息。</p>
赫然便有铺天盖地的霞光自天中流泄而出,浩浩荡荡,若一挂星河淌落,翻动如覆,光光彩彩!</p>
“师尊。”</p>
君尧起身稽首,对着那无穷霞光,行礼道。</p>
“哼!道子还是免礼罢!老夫可受不起!”</p>
有冷厉语声陡然自霞光中响起。</p>
而这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p>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漫天的霞光便被一股无形力道敛藏,悉数不见。</p>
遥遥云天之中,一个容貌清矍,头戴元始冠,身披九宫八卦仙衣的鹤发老者冷哼一声,他脚下一动,便踏进殿内,来到君尧面前。</p>
他头上悬放有两朵高虚无极庆云,呈璀璨缤纷之状,穷极精妙,夺人目睛。</p>
而庆云旋动之时——</p>
若天之无形,地之无理,亦虚亦实,变化无常!</p>
显然一身功行已然臻至了无上妙境,不可用常理来做揣度!</p>
老者定定看了君尧一眼,神色甚是复杂难言,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自顾自在案边坐下。</p>
“恩师怎有暇分化神意来此?”</p>
君尧施了一礼后,同在案边坐下,道。</p>
老者身形如若浮光霭霭,斑斓显目,且还偶会有阵阵涟漪显现,显然并非真身来此,只是分出了一道神意来做出游。</p>
而那方令牌,便是他能降临此世的凭籍——</p>
见君尧发问,老者却不答,只冷淡望向壁上挂着的陈嫣图画。</p>
过得许久。</p>
他才一拳擂于手中,转目暴喝道:</p>
“蠢货!早知如此,我为何要将你带来玉宸派?就应夺了你的《兜术天王神宗玉书》,便一脚将你踢开,眼不见为净!若是这般,又哪来今日的烦恼!”</p>
他一指陈嫣图画,厉声道:</p>
“你可还记得威灵祖师说你甚么吗?槁木不可为柱,卑人不可为尊!</p>
堂堂道子,居然得了这般的品评?气煞我也,气煞我也!</p>
为了陈玉枢的这个女儿,你已是成了九州四海内的一个大笑话,我的这张老脸,又到底该放往何处去做安置!”</p>
老者怒气勃发,一旦涌上,便再不可抑。</p>
好半晌。</p>
待得他喝骂完后,君尧神情依是平平淡淡,若古井无波。</p>
“师尊请用茶。”</p>
他道。</p>
“……”</p>
老者闻言面皮一抽,缓了半晌之后,才改了语气,苦苦哀求道:</p>
“好徒儿,听老夫一句劝告,为了区区一个陈嫣,并不值得你这般辛苦,你便停了那方术罢!若真个再继续下去,你绝逃不开一个死!”</p>
“师尊,你是知晓我心意的,又何必再言。”</p>
君尧道。</p>
似是这般的对谈已是不下百回,但结果皆是无二,也从来,他连犹豫都不存着一丝……</p>
老者心头憋闷非常,满肚子的邪火无处发使。</p>
他额角暴跳了几回,终还是无奈作罢,暂弃了这劝说,不再自个给自个平白寻不快。</p>
“听说你最近在派中做的好大事,甚是威风!累得首阳山的谢应元惶惶不安,四处在寻人请托,想见你一面,但却被你屡屡回绝?”</p>
老者突然问道。</p>
“是因陈珩之事罢。”君尧摇头。</p>
老者冷哼一声,没有接口。</p>
君尧道:“至于谢应元他惶惶不安,倒是言过其实了……此人暴戾恣睢,生性乖戾,当初只为了争夺一个下院十大弟子的席位,都敢冒犯法规,欲请谢氏族人出手,除去他的敌手。我现今不过一介将死之身,他又怎会畏惧?”</p>
“罢了!罢了!说这蠢物干什么?你这次给了那个陈珩什么好宝贝,我猜猜,是勾陈道兵还是玄俗子倚杖图?你手中的物什这些年间也差不多该散尽了,说来让让老夫听听,这次你又是做了怎般的散财天子!”</p>
而老者却不耐烦听谢应元故事,只道。</p>
“仅是《兜术天王神宗玉书》,我并未给他金丹之上的经文。”</p>
“什么?”</p>
老者白眉一耸,他显是明白了君尧心意,但却不以为然,</p>
“你倒是看重陈珩呵,但难保此人不会是下一个陈蔚?若到时候他连下院十大弟子的席位都占据不得,那就是贻笑大方了!”</p>
老者嗤笑一声,道:“话说回来,你怎不像待陈蔚、陈养素一般待他,帮这个陈珩备好修道资粮?只给了一本《兜术天王神宗玉书》,还尚不是全本,却也不符你往日性情,过于吝啬了罢?”</p>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若真是个道种,一应修道所需,自能靠己力争取得来。而倘我看走了眼,此举又未尝不是救他一命?”</p>
君尧望着面前的烟光蒸蔚,眸光不易察觉的一沉:</p>
“恩师所言的陈蔚、陈养素等人,我虽为他们铺好了前路,但观其结果,这些人不是失了心志,沦为庸夫,便是凄惨横死,尸首不存,都算不上何等好结局。</p>
长生大道,总归是要靠己力独行的,过分揠苗助长的行事,却是百害而无一利……”</p>
这语声带着隐隐一丝怅然。</p>
而老者听在耳中,忍不住阴阳怪气道:</p>
“道子倒是别有一番心得体悟,实是个好师尊,看来要远胜于老夫,你教出来的徒弟,想必要远胜过我罢?”</p>
“恩师何必说笑?”</p>
君尧起身离席,拱手道。</p>
“……”</p>
老者见他这般模样,心底复杂叹息一声。</p>
他默然片刻,忽上前几步,把住君尧臂膀,低声言道:</p>
“你可知晓,我今日为何要分出神意见你?”</p>
“弟子——”</p>
“向太素丈人求取人参果之事,已现结果了!”</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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