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p>
天子车驾离京，去往三百里外的岐州九成宫避暑。</p>
随行的有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晋王李治、晋阳公主李明达，以及嫡子们的舅舅长孙无忌。</p>
其余庶子，一律留京。</p>
朝中由尚书省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监国。</p>
“你这几日就乖乖呆在立政殿，小学也暂时停课，哪里都不要乱跑。</p>
“你阿娘会来照顾你的。”</p>
临行前，李世民对最不省心的李明仔细叮嘱。</p>
“好哒。”李明满口答应。</p>
李世民当这小子的话在放屁，看向了李道宗。</p>
“臣定然对鲁王殿下严加看管，绝不生乱。”</p>
李道宗认真地回答。</p>
李泰的那句无心之言他一直记在心里。</p>
他怕最近真的有什么危险。</p>
若皇子真的遭遇不测，先不说陛下如何如何，他自己就无颜苟活于世。</p>
“我还不是鲁王，你这鲁王傅凭什么管我？你这是越级指挥！”</p>
李明就像小长假被通知单位值班一样，狼哇叫唤：</p>
“父皇，此贼擅权，皇斩了此獠！”</p>
李道宗：=_=+</p>
他也不顾皇帝的面子，当着李世民的面，就对李明殿下的屁股重拳出击。</p>
“真铮臣也！”</p>
李世民非常满意，对李明谆谆教导：</p>
“等吾回来，就为你举行鲁王册封典礼。</p>
“道宗就是你的三品亲王傅，你要好生听他教诲，不得无礼。”</p>
“好耶！就等阿爷回来了。”李明真诚地期盼着。</p>
封王是他最近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p>
时移世易，之前他怕当出头鸟，所以拒绝封王。</p>
现在反正已经出头了，找块根据地才是破局的基础。</p>
“甚善。”李世民也很是欣慰。</p>
这瓜娃子终于懂事了，不扯什么“父皇，我能辞职吗”这种鬼淡了。</p>
他安心地坐车离去。</p>
走出没几步路，李世民忍不住拉开车帘，向后方骑马的长孙无忌招招手：</p>
“朕不想坐车，朕也想骑马，朕又不是冢中枯骨。”</p>
国舅爷无语地看着这个任性的大孩子：</p>
“陛下，我等此行的目的是暗中排查可能密谋刺驾的贼人，借口是避暑养病。</p>
“若您一路雄赳赳气昂昂，毫无病态，恐怕被贼人看出端倪。”</p>
李世民这才无奈作罢，手肘无聊地靠着车窗，貌似随意一问：</p>
“君集还是不愿归附太子？他想开什么价码？”</p>
长孙无忌叹气道：</p>
“恐怕不是价码的问题。”</p>
李世民错愕地抬头，盯着长孙无忌：</p>
“拒绝高价收买，这还是侯君集吗？”</p>
他表情阴晴不定，不知是喜是忧，良久像下定决心道：</p>
“让人去大理寺，把侯君集也带到九成宫。</p>
“朕与他面谈。”</p>
长孙无忌嘴角一勾，一勒马头：</p>
“臣这就去找孙伏伽。”</p>
…………</p>
长孙无忌干什么去呢……李明望着离队的国舅嘀咕。</p>
这时，一辆更小但精致的马车路过李明面前，突然停了下来。</p>
李明达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朝李明招招手。</p>
李明乖乖地蹭过去，嘴里被塞了一颗枣子。</p>
“要乖乖听话哦，打雷不要怕找妈妈哦~”</p>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李明忿忿不平地说：</p>
“好哒。”</p>
李明达的马车走后，第三辆低调典雅的马车在他面前停下：</p>
李治探出脑袋，认真地对李明承诺：</p>
“我会照顾好阿兕子的，小明弟弟你放心。”</p>
“哦……那我，谢谢你？”话题走向有点奇怪，李明一时不知这话该怎么接。</p>
你其实没必要专门向我汇报这个，还有你怎么也跟着叫小明了……</p>
李明望着李治远去的马车，一肚子槽没处吐。</p>
李泰的大车经过，掀开帘子向他温和地微笑着，简短地留下三个字：</p>
“笼中雀。”</p>
李明脸色一僵。</p>
这比喻，和他目前的境况意外地贴切。</p>
只是这货怎么说话总喜欢弯弯绕绕的……</p>
这时，一伙突厥族卫兵骑着高头大马，在他面前扬长而过。</p>
“皇弟，这几天的表现不错。继续乖乖看家！”为首的突厥女首领和李明熟稔地打招呼。</p>
“啊？”</p>
李明愣住了。</p>
原来这“女首领”是太子李承乾。</p>
因为披头散发，加上奇装异服，让他没有一眼认出来。</p>
论cosplay，谁玩得过你啊……李明僵硬地向太子挥手。</p>
别看李承乾足疾行动不便，在马上还是很英姿飒爽的。</p>
而且他说的话也比李泰直接得多，就是字面意思——</p>
他很满意李明目前束手束脚、乖乖待宰的状态。</p>
“鲁王殿下，后会有期了。”</p>
太子半笑不笑地扔下一句话，便一夹马腹，丢下僵硬的李明扬长而去。</p>
长长的仪仗最后，是担任侍卫的左右监门卫，由中郎将阿史那结社率殿后。</p>
他一路低着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路过老对头李明也完全没有表示。</p>
李明对那个突厥人没什么好感。</p>
感觉他就像一条白眼狼，明明和自己周旋这么久了，还和陌路人一样，根本养不熟。</p>
反观之下，他的前任韦待价简直是条田园犬，给点剩饭就死心塌地了。</p>
“若是李靖在的话，恐怕又要说，阿史那想造反了吧。”李道宗难得地露出微笑，打趣道。</p>
李明升起问号：“为什么这么说？”</p>
“此事还与侯君集有关。”李道宗回忆道：</p>
“有一天，侯君集闷头骑马，越过了衙门也没下马，李靖就说侯君集意不在人，肯定是在想谋反的事。</p>
“哈哈，李靖麾下也是位妙人啊。”</p>
“哈哈，他的受迫害妄想比我还严重。”李明跟着笑了起来，望向滚滚烟尘。</p>
漫长的队伍已经远去，只剩烟尘中的一行剪影。</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