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北方某县城医院。灯火通明。</p>

将近夜里十点，快到病房区熄灯时间。走廊里还有人影穿梭忙碌——</p>

有喊护士换药的，有打水的，还有端着脸盘洗漱回来的……</p>

一个三人间病房，穆阳一边给病号母亲按摩脚踝，一边在听着广播。</p>

“深圳在两会中提出，农业农村现代化中的深圳力量，在这个全国唯一没有农村的城市里，如何在乡村振兴和深圳特区之间建立起一座桥梁呢？圳品给出了有力的回答，先了解一下什么是圳品？圳品，是深圳的一个品牌，体现了这座城市敢为人先的精神，它是SZ市委市政府基于2018年出台的食品安全战略工作方案打造的高标准食品城市品牌……”</p>

“洗漱的都快点啊，一会就要熄灯了。”护士冲着走廊喊话，“别熄了灯还吵吵嚷嚷的。”</p>

“行了，差不多就行了，”穆阳的母亲半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一会你妹妹就来替班了，家里西屋床底下还有几箱人家看我时给的牛奶，你晚上回去开一箱吃。”</p>

穆阳没有吱声，他望着面前病人这水肿的脚踝有些担心。</p>

“哥，你回去吧。”穆阳的妹妹着急火燎地进来，看到地上还有没倒掉的洗脚水，就手端起准备去倒掉。</p>

“回去吧。”穆阳的妈妈又在催他。</p>

“哎。”穆阳起身，将支起来的病床放低一些，“妈，那我就回去了。”</p>

“别忘了牛奶。”</p>

“知道了。”</p>

走出病房，穆阳来到护士值班室，叩了叩身边开着的门，见护士抬起头来，他问道：“你好护士，请问我母亲的脚脖子肿起来了，是怎么回事？”</p>

“正常的，一天打那么多药水，脚脖子不肿才怪。”护士轻描淡写地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病号的脚垫高。”</p>

“好的。”</p>

穆阳转身回到病房。</p>

“你咋回来了？”穆阳的妈妈正在和坐在床沿上的女儿聊天。</p>

“护士说，你晚上睡觉得把脚垫高。”说着，穆阳就准备动手，刚走到跟前，发现这脚已经垫高了起来。</p>

“哎呀，没事没事，还用问护士嘛，我都久病成良医了。”穆阳的妈妈说，“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你妹妹呢！”</p>

穆阳走出病房没多远，他妹妹就追了出来。</p>

“哥，明天又要交八千多的住院费，你不用管，我去交。”</p>

“嗯。”穆阳苦笑了一下，他自从毕业之后这一年多了，还没有工作呢，要他拿什么交呢？</p>

显然，他妹妹还有话说。</p>

穆阳站在原地没动。</p>

果然，他妹妹又道：“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不出去找点活干干吧，反正妈这边由我照看着。”</p>

“你白天上班呢，晚上再过来陪床，太辛苦。”</p>

“咱妈不会让你陪床的，她最疼你。放心吧，等你出去打工了，自然有亲戚白天过来搭把手的。而且我单位离这里也近，几分钟就过来了。”</p>

穆阳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什么牛奶啥的早抛却脑后。</p>

妹妹的话言犹在耳。</p>

找工作？穆阳不是没有找过。但他一个本地市里三本毕业的大学生，在各行各业都不缺人的当下，实在是毫无竞争力可言。如果让他放下身段，去谋一份低端劳务的工作，穆阳又丢不下这个脸面，小地方熟人多，可以想见会有风言风语来嘲讽他大学白上了。</p>

他钻进自己的房间，靠在沙发上出神。</p>

昏黄的灯光下，是高低柜上摆放的一张全家福，一家四口，幸福的像花儿……</p>

穆阳的父亲是一名乡村电影放映员，母亲是镇中心小学的语文老师。</p>

在那个时代，电影放映员可是一个受人羡慕的身份，尤其在孩子们的眼中，那简直就跟魔法师一样。</p>

“我不和你玩了！”小穆阳气呼呼地警告小朋友，“你再欺负人我爸爸就不给你们放电影！”</p>

顿时，那个比小穆阳高的大孩子就怂了，将木头枪还给穆阳。“你别生气了，让你爸爸放电影好不好？”</p>

“嗯。”</p>

“要多一点打仗的，嘟嘟嘟嘟……”大孩子说着兴奋起来，一边用手比划打枪。</p>

而有一个老师妈妈更是不得了，那意味着这是一个书香门第。</p>

每年贴春联的时候，穆阳家的大门上总是贴着村里的老秀才赠送的必带有书香门第的对联：</p>

要么是，诗礼传家久，书香继世长。</p>

要么是，门庭溢墨韵，世代有书香。</p>

要么是，书藏万卷才情显，礼继千年德范存。</p>

……</p>

所以穆阳从小就很有优越感，虽然那个时候物质并不丰富，但回忆起来，穆阳依然对幸福感的体验记忆犹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