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p>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海州大捷，宁海军于海州击毙来犯建奴数万人，斩首四千余级，汉军首级六千余级……”</p>
当高起潜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下面的官员纷纷在心中暗骂。</p>
自崇祯皇帝发现自己被大臣们坑了以后，开始重用宦官和锦衣卫，可问题是，魏忠贤只有一个，曹化淳不是魏忠贤，既没有魏忠贤的能力，也没有魏忠贤的胆量，更没有魏忠贤在天启皇帝心中的地位。</p>
尽管如此，大臣们却极力反对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干政，同时引起了宦官抱团，从御前太监再到十二监四司八局，开始纷纷利用各种机会给崇祯皇帝煽风点火。而崇祯皇帝就像青春期的叛逆孩子。</p>
大臣让他往东，他偏往西。</p>
现在的高起潜也好，曹化淳也罢，是几乎大部分大臣们惹不起的，宦官对付文臣，非常简单，随便找到理由，一查就是一个准。整個大明朝，九成的官员屁股都不干净，谁能经得起查？</p>
在宦官的努力下，崇祯皇帝对文臣，特别是对东林党的印象更加恶劣。</p>
几乎所有大臣对高起潜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p>
虽然建奴崛起，大明与其作对，胜少败多，他们常年跟关宁军打交道，对那些武夫杀良冒功、虚报战功、吃空饷喝兵血的套路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p>
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任你如何巧舌如簧，任你把文章写得花团锦簌，他们都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p>
关宁军动不动就说自己歼灭了多少万建奴，但报级也只敢报个几百，要是谁敢吹嘘说自己斩首过千级，那绝对会犯众怒。</p>
你当我们是白痴对吧？现在程世杰倒好，一开口便是斩首四千余，好家伙，人家是往战绩里灌水，他是往水里灌战绩了！</p>
现在看着崇祯皇帝满脸红润，这是兴奋的。</p>
内阁首辅，东极殿大学士郑以伟，这是崇祯朝存在较弱的内阁首辅，他仅仅比李标这个首辅多当了两个月。</p>
郑以伟看向徐光启，压低声音道：“子先，过了啊！”</p>
徐光启有些尴尬，此时孙元化的信被高起潜压住了，奏折却已经送到了司礼监，马上就要送到崇祯皇帝手中。</p>
因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徐光启也不敢妄下定论。</p>
像上次金石山大捷，宁海军斩首四百五十二级，可信度比较高，可问题是，现在……</p>
徐光启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初阳是稳重之人，他肯定会将详情汇报上来，暂且等等看！”</p>
郑以伟非常相信徐光启的人品。</p>
要说崇祯朝的内阁都是废物，这话绝对是偏见。至少来说，像东极殿大学士孙承宗，李标，蒋德璟都是能臣，只是拖后腿的人太多了，他们被讽刺为独臣，可事实上他们都不够毒，也不够奸，被弹劾下去了。</p>
崇祯皇帝其实也没有直接相信高起潜的话，因为这太荒诞了。大明的军队，就像后世的国足，你要说国足出线了，有几个人敢相信？</p>
崇祯皇帝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万一被坑了，他丢脸就丢大了。</p>
高起潜看到崇祯皇帝的脸色由红润，变得一脸严肃，就知道崇祯皇帝不相信，他笑道：“皇爷，奴婢在辽南监军，口说无凭，这次特意带来了征虏大将军、宁海军总兵程世杰的养子程虎，不如让其向皇爷禀告！”</p>
“程虎！”</p>
崇祯皇帝微微一愣，马上开口道：“宣，程虎觐见！”</p>
“宣程虎觐见！”</p>
随着站殿将军扯着嗓子大喊着。</p>
程虎，原名刘虎子，现在只有十四周岁，别看跟着程世杰的时间不长，可是吃的好，营养跟得上，短短半年的时间，他的身高长了将近十公分，现在已经接近一米七了。</p>
一身明式的明光铠甲，倒也显得异常英武。</p>
随着程虎进入大殿，大殿内所有的目光都望着他，被数百名大臣像猴子一样围观，程虎内心里非常紧张。</p>
可是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关系着程世杰的将来，程虎在心中暗暗默念头道：“我一定行，小爷连建奴土匪都不怕，还能怕一群老头子！”</p>
“臣，武德将军程虎，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p>
崇祯皇帝看着程虎年龄不大，当然，由于常年颠沛流离，程虎可不是白面小生，他脸上的皮肤非常粗糙，比实际年龄要大，看上去要十八九岁。</p>
崇祯皇帝第一次看着同龄人出现在大殿上，内心里也是非常激动，本想上前扶起程虎，又担心被大臣们以失仪为由唠叨。</p>
崇祯皇帝问道：“程卿现担任何职？”</p>
“臣现添为宁海军右都司前千总！”</p>
“程卿上前来！”</p>
崇祯皇帝本想问问程虎跟着程世杰打了多久仗，随顺讲讲他的赵子龙的事情，现在的崇祯皇帝可是程世杰的粉丝了。</p>
不过，崇祯皇帝感觉到下面的大臣，目光有些不善，只得认真的道：“程卿，你亲历海州之战，据实禀告海州之战，不得有半字隐瞒！”</p>
“是！”</p>
军队是非常锻炼人的地方，宁海军也是一个大染缸，无论是多怂的人，在宁海军也会变得能说会道。因为平时宁海军只要不打仗，都会召开半个时辰的会议，相互介绍自己，总结分享自己在战斗过程的经验。</p>
这一点，其实有些像某传销组织的头脑风暴会议。</p>
程虎按照高起潜给他润色的说词道：“自金石山之战胜利之后，父帅就寻思，建奴近年胜多败少，估计难以咽下这口气，就向东江军黄龙借兵两万六千余，并宁海军左、右都司、加上骑兵营，共计四万余步骑，严阵以待，以防建奴突袭。月余前，建奴因金石山大败，要处置败军之将，因此战领军之人是镶白旗贝勒阿济格，故尔将此战之责，推到了扎兰额真纳喇氏扈尔奇头上，欲斩扈尔奇以及麾下两千余众……”</p>
说到这里，满朝大臣深吸一口气。他们原本对崇祯皇帝怨念颇深，可听着皇太极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顿时有些庆幸，崇祯皇帝跟皇太极相比，那就是圣人。</p>
程虎接着道：“因扈尔奇的异母胞妹，在贼酋皇太极身边为奴，提前得到消息，通知了扈尔奇，而扈尔奇就率部逃亡，被建奴大军围杀，所部逃进深山，直到他们发现建奴大军出动，准备南下袭击辽南，扈尔奇就率领麾下千余残部，先一步逃到海州，投靠父帅！”</p>
说到这里，众大臣恍然大悟。</p>
原来，程世杰的运气这么好，提前知道了建奴大军的动向。</p>
不得不说，高起潜的编故事的能力，其实还真不是吹的，这样以来，海州大捷显得合理多了。</p>
“父帅得知建奴来袭，在复州、凤凰城、秀岩城、石桥堡、松林堡、下马堡、石门堡、兴海城、甘谷城、古城堡、望台镇、海州城共计十二座城布下重兵，严防死守。在建奴于正月十九日抵达前线，我宁海军、并东江军两军将士，据城与建奴浴血厮杀，直杀得尸骨盈野，但我宁海军和东江军也损失惨重，东江军副总兵毛承禄，参将何洪魁，游击刘大有，等三员将军，士兵死伤逾四千余众！”</p>
这是程世杰给东江军面子，其实毛承禄、何洪魁和刘大有，都是在这一次东江军哗变中，被斩杀的东江军将领。</p>
如果没有这一次意外的大胜，他们死了，也就白死了。因为程世杰捡了一个大战功，他自然不介意给三人一个哀荣。</p>
虽然明明看到了捷报，知道了结果，崇祯皇帝还是认真的问道：“后来呢？”</p>
“后来，建奴眼看父帅早有准备，我防守严密，感觉占不到便宜就主动撤退！”</p>
程虎道：“因天寒地冻，建奴随军牛羊和战马，没有办法就地取食，只能从后方运输，粮草耗颇大，时二月十四，辽南突降暴雪，建奴加快撤退速度，父帅趁机率领宁海军八千精锐，兵分三路，右路以左都司沈明遇率领两千人马，右路以右都司张裕率领两千人马，父帅亲率四千精锐大军，冒雪北上，在大雪的掩护下，建奴没有防备。崇祯五年二月十五日，父帅率先对正白旗贝勒多铎的中军大营发起攻击，建奴匆忙之下应战，一片混乱。父帅更是身先士卒，宁海军将士也是一心报国，奋勇向前，死不旋踵，大军势如破竹，建奴狼狈撤退，在战斗中，宁海军将士火烧建奴粮草……”</p>
“因为当时积雪甚厚，建奴的战马在雪地中跑不动，我宁海军将士不畏艰辛，奋勇杀敌，建奴没有粮草，十成的战力，发挥不出来三成，故尔无数人被杀……”</p>
在程虎这个海州大捷的亲历者的娓娓道来之下，众臣听着他的诉说，基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p>
这一战，运气的成分极大。</p>
如果不是建奴出昏招，逼反了纳喇氏扈尔奇，程世杰恐怕也不能提前知道建奴来袭，更不能提前准备，仓促应战之下，胜负难料。</p>
如果不是当时天降暴雪，积雪限制了建奴骑兵的机动性，同样胜负难料。</p>
如果不是宁海军运气好，夜袭的时候，烧掉了建奴的粮草，胜负同样难料。</p>
如果不是建奴又累又饿，十成的战斗力发挥不出来，宁海同样也难以取胜。</p>
无论怎么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p>
众臣有点嫉妒程世杰的好运气，可他们也知道运气，也是一种实力。</p>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p>
“天佑大明！”</p>
崇祯皇帝脸一直红到脖子去，大手一挥，发出一声大吼道：“杀得好，杀得好！总算是替朕出了一口恶气了，哈哈哈……”</p>
崇祯说到激动处，这位自登基之后脸上就再也没有过真正的笑容的少年天子跳了起来，放声大笑，那神色竟有几分癫狂了。</p>
“恭喜徐阁老！”</p>
在朝臣们的眼中，程世杰是孙元化的人，而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那么程世杰也是徐光启的人。</p>
现在的内阁首辅郑以伟也松了口气，宁海军斩首四千，加上汉军斩首万级，这是真实的，没有掺水的捷报，也是自萨尔浒之战以来，大明取得的最大胜利。</p>
郑以伟也感到一丝轻松，这次建奴真的是被打得伤筋动骨了，总该消停几年了吧？他这个首辅也可以轻松一点了。</p>
不过，这一念头一掠而过，危机感像六月的乌云一样罩了过来。他可没有忘记，程世杰是徐光启的人，有了这个大功，徐光启有资格问鼎首辅宝座了！</p>
郑以伟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p>
破口之战一直是崇祯皇帝的一块心病，他做梦都盼着关外明军能够打个大胜仗，洗雪这一奇耻大辱。</p>
大凌河之战，就是这种背景下，匆忙发起的。</p>
崇祯想到的是，当年东突厥的颉利可汗，率领二十万铁骑，兵临长安城下，李世民不得不捏着鼻子跟颉利可汗签订城下之盟，然而三年之后，李靖三千唐骑，夜袭阴山，把颉利可汗抓到长安，给李世民跳舞去了。</p>
可惜，大明不是大唐，大明也没有李靖，更没有以一敌十的唐军精锐。</p>
崇祯皇帝没有盼到大凌河之战给他以雪前耻，反而在他的脸上，再次抽了一个耳光，前前后后，大明在大凌河之战中，损失超过六万步骑，靡费数百万两银子。</p>
似乎老天也觉得把他折腾得太惨了，该给点补偿了，竟然让宁海军军在海州，在这个不可思议地方，取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p>
每当一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心里乐开了花，笑容是再也遮掩不住了。</p>
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下，声音洪亮，跟打了鸡血似的：“为圣上贺，为大明贺！吾皇万岁！”</p>
然而，兴奋过后的崇祯皇帝，此时的些发愁。</p>
宁海军立功将士该如何赏？</p>
按照大明的军规赏赐，每名普通的建奴首级是五十两银子，这就是二十万两千八百两，一名牛录额真的首级一百两，白甲兵则为一千两，普通士兵可以直接升为正五品千户。</p>
在宁海军的捷报中，他们共计表明，缴获白甲兵铁甲六十七具，这就意味着，这是六万七千两银子，牛录额真二十多人，这又是两千多两银子。</p>
总体算下来，光宁海军首级的赏银就要付出三十万两以上。</p>
另外就是程世杰怎么赏？</p>
他现在已经是左都督、征虏大将军，宁海军总兵，节制东江军，作为武将，其实已经到顶了。</p>
哪怕是祖大寿也就是这样的级别。</p>
……</p>
不光是崇祯皇帝在头疼，其实程世杰也在头疼。</p>
宁海军获得如此大的战功，建奴的首级，已经找到了四千六百七十九颗，汉军五千七百零四，累计一万零三百八十三颗首级。</p>
可问题是，这能算作宁海军将士的战功吗？</p>
如果算，对于之前立功的将士来说不公平，如果不算，恐怕这些宁海军将士不愿意……</p>
“大家都说说，怎么办？”</p>
周延栋举手道：“报告！”</p>
“老周，你说！”</p>
“不能算！”</p>
周延栋沉吟道：“但是，应该给兄弟们一点奖励。”</p>
“什么奖励！”</p>
“赏点银子，或者给地！”</p>
沈明遇道：“我们宁海军的军职田，虽然我们将官都有军职田，可是普通士兵却没有，不如大帅仁慈，给他们……”</p>
程世杰点点头道：“可以，反正咱们现在地盘大了，土地多得是，这样吧，军务局发一个全军公告，告诉所有将士们，此战我们宁海军大胜，全军士兵分五十亩军职田，这个军职田，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继承权，也没有买卖权，也要交税，每亩五斗升税。一旦退伍，这个军职田也要收回。”</p>
“五升，是不是太少了！”</p>
“不少了，五十亩地，那可是要交两石五斗呢！”</p>
“同意！”</p>
“同意！”</p>
“如此甚好！”</p>
程世杰接着道：“那本帅再赏全军将士五两银子，还有一件事，需要大家要向将士们解释清楚。咱们宁海军将士，虽然说每个月有军饷，可是本帅从来没有跟大家发过，这个军饷，恐怕在兄弟们心中，就成了一个笑话。可问题是，发军饷，也非常麻烦，所以本帅就想了想一个办法！”</p>
说着，程世杰摆摆手，两名宁海军侍从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程世杰打开箱了，从上面取出一个小册子，这个册子制作非常精美，与后世银行的存折不同的是，这个存折，外皮是一个硬木片，用帛裱糊上的。正面印刷着四个烫金字：“辽南银行！”</p>
掀开第一页，上面用印刷字体，印刷着持存折的人名，上面写着：“沈明遇！”</p>
程世杰将这个存款折递给了沈明遇：“这是你的存款折，你的军饷，都在里面，随时可以在金州城辽南银行支取！”</p>
“我的！”</p>
沈明遇拿着银折，这个存折共计二十页，每一页的纸，与普通的宣纸，明显不同，更为厚实，手感也不一样。</p>
这可是程世杰从后世带来的技术，这是用树皮纤维制成的棉纸，其色白，柔软而有韧性，纤维细长如棉，故称棉纸。</p>try{ggauto();} catch(ex){}
在宁海军抵达辽南之后，就开始动手实验，经过两个多月这才成功制造出来，作为单独的存折专用纸，用凹凸版可以印刷。</p>
沈明遇拿起一个粘在第二页面的字条，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p>
程世杰解释道：“这是密码，你只有拿着存折去银行才取钱，光有存折也没有用，必须有对应的密码，这个密码有有效期，在今天开始，十五天之内，可以凭借这个密码取钱或存钱，如果超过十五天，会下发新的密码，这个密码就自动作废！”</p>
沈明遇拿着存折，仿佛明白过来：“咱们宁海军的军饷不经过各级将领的手了？”</p>
“你还想从中捞点？”</p>
张裕马上道：“大帅，此法甚妙！”</p>
“如何妙？”</p>
“妙就是妙！”</p>
“你个棒槌，拍马屁都不会！”</p>
程世杰接着将众将领的存折一一下发。</p>
虽然程世杰一直说着要等黄龙来到辽南以后，再处理东江军将士的问题，可问题是，尽管如此，可东江军士兵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存折。</p>
海州卫城西北望台镇堡，东江军临时军营。</p>
数百名士兵围着大营里的公告栏，由于大部分士兵不识字，他们只能听公告，而不是看公告。</p>
“孙秀才，你来说说，上面写的是啥！”</p>
孙秀才并不是真正的秀才，他其实是一个商贾的赘婿，因为识些字，能写能算能画，就被称为秀才。</p>
秀才是绰号，就像后世的很多专家一样，专家只是他们的绰号，而不代表他们的真实水平。</p>
孙秀才道：“这是总兵府发出的命令，大帅说要给咱们所有兄弟发田地，每个人五十亩军职田！”</p>
“我们也有……”</p>
“对，都有，普通士兵五十亩，队长六十亩，哨长八十亩，百总一百亩，把总两百亩，千总三百亩，都指挥使是五百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