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叶转身进了厨房,找了个干净的茶杯,又在叶元秋的指点下,从一个红色的饼干箱里抓了一些茶叶,泡了一杯热茶,端到了老人面前,“爷爷,喝茶。”
“好好好。”陆富友笑着从陆叶手里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的板凳上,又望向陆叶笑着道,“又懂事了些啊。”
“嘿嘿……”陆叶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木炭上,出声问道,“爷爷,这个碳会不会很重?你是在哪里给人看山,路会不会很远?”
陆叶知道他爷爷最近这一年多都在给人看护山林,偶尔在山上还会少一些木炭回来,但具体在哪却不清楚。
“这个碳能有多重?四五十斤而已。”
陆富友笑着摆摆手,又继续从旱烟斗上绑着的一个小布袋里,倒出了一小撮的烟丝,压在了还没烧完的烟斗上,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忽然又朝西面的山指了指,“看到没有,那个山尖边上。”
“是在虎堂么?”陆叶转身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家门口是难得的开阔区域,距离柘溪直线距离也不过一二百米,但东西两面都有大山。一个是东面的船山,两面尖中间凹,其形如船。另一个就是西面的虎堂山,由好几座高低不等的山峦组成,据说以前那边还有老虎(华南虎)盘踞,因此得名。
“嗯。”陆富友点点头,“从虎堂到家,远也没多远,顶多也就八九里路那样。”
“那么远?”陆叶有些吃惊,“那么远爷爷你还把这些碳给挑回来了。”
“这算什么。”陆富友啜着旱烟,笑着道,“我年轻的时候,挑担子,一头你爸和一头你姑,我一天就走了一百多里的山路,先到湖溪老家,你二公公那吃个午饭,晚上再到你的舅公那里。”
“嗯?湖溪老家?”陆叶来了兴趣,一边从堂前大厅,搬了一条小马扎,坐在了陆富友身边,一边问道,“爷爷,你是什么时候搬出来的?”
湖溪是阳信镇的一个小山村,上一世陆叶曾经开车去过两次,那是在村村通工程之后,可依旧九曲回肠,极为不好走。
陆叶对于自己的家族史曾经很好奇,为什么南迁会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然后他爷爷后来又搬出来。
上辈子陆叶从他父亲陆火兴口中零零散散地听过一些,但他爸已经是在上云村出生,所知其实也有限,只是那时候爷爷已经过世多年,如果不是刻意去打探,也了解不了太多。
“我从湖溪村搬出来?那……那是五四年还是五五年的时候了,老二刚出世没多久。”
陆富友收起旱烟斗,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似陷入了回忆,“湖溪那个地方,我们是外来户,没有地,住的是茅草棚。你的二公公,我的亲弟,就送给别人做了儿子,然后换了一点地回来。那时候比现在还苦呢……”
“二公公我知道。”陆叶轻轻附和着,他爷爷是1928年出生,爷爷的胞弟比他小上两三年岁,出生不久后送给了湖溪村一户人家当儿子,换了一些地回来,其实就是卖儿卖女。
这也是那时候常见的事情,不过两家联系没有断,一直还有往来。陆叶工作以后,还去给他二公公拜过年。
“我们为什么要搬到湖溪村去呢?”陆叶又问道,“湖溪村那么偏僻。”
“以前的话,也不算特别偏,还是有条山路。”陆富友解释道,“那里还有一条路通往浙省,你奶奶就是那边人,国民党逃往台湾的时候,还有部队从那山路上过,你奶奶的一个哥哥就被拉了壮丁。那湖溪村里还有个国民党大官留下来的儿子,养在你二公公的一个姑婆家里。解放前还有土匪呢。还有我们以前是住在太湖……”陆富友被陆叶勾起了谈兴,又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了起来。
陆叶从陆富友的话里,大概算是理清了自己的家族史。
在陆叶曾祖父那一代,在太湖那薄有田产,只是民国时期,世道混乱。他曾祖父得罪了人,怕人报复,带着全家连夜逃了出来。从苏省一路穿过浙省,躲在了湖溪村这么一个山头旮旯里,他爷爷陆富友后来又将全家从湖溪村搬到了如今的上云村。
一个下午,陆叶就坐在家门口,晒着冬日的太阳,听着爷爷讲起那些过去。
陆叶也没有想过寻根什么的,只是对于曾经的那个时代,颇多感慨。
好在,那些苦难,都已过去。
傍晚,陆火兴从村委回来吃晚饭,神色颇为振奋。
一开口就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明晚彭严处的两个生产小队的村民要来家里开会,会议主题有两个,一个是分田,一个承保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