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朗一个人坐在亭子最角落里，怔怔地望着河那边儿发呆，泪水还有些干在了脸上，看着不净，他手心里的黏着未擦，一手还捏着自己的手帕，模样也是可怜。</p>

“不管怎么样，他弟弟丢了，总是要找找的，他就与弟弟相依为命，也极可怜的了，咱们就不要说他了。”相隔不远，罗清凤总觉得就此说人不好，虽是低声，万一听到，多有尴尬，止住了虞万两和李义章的八卦，把两人的心神重新引到诗作上来。</p>

“刚才可都是写什么了，也给我说说，我来得晚，还给学政大人留下一个那么不好的印象，怎样也要弥补弥补才是！”</p>

“还能写什么，我算是看透了，这些诗作绝不是我能做的，动不动就是写景写事的，总不过那么几个词拉过来拉过去，水啊灯啊星啊人啊的，没意思透了，还不如让我去写一篇时论，就算说不出什么大道理，起码也可以说两句，写诗，我是不能行了！”虞万两说着就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亭外。</p>

她身边儿也跟了一个下人，见状又铺上一张上好的白纸在桌上，等着虞万两再有所思，落笔成诗。</p>

“我就是叫你来见识见识，诗文会友最是有用，你要考文士，可是少不得这些的！”李义章顿了一下，对罗清凤说，“凤哥儿，你也是，想写就写，不想写就算了，虽然学政大人难得一见，但这几天横竖还有机会，不必急于一时，就算不得喜欢也罢了，你学得那么好，一步步考上去也是不难。”</p>

的确是不难，但机会摆在眼前，扔掉岂不可惜？就算不要她记住自己的好，至少也要抹去她记住的不好才是。</p>

“虞姐姐，借笔一用！”借了虞万两的笔，缓缓写起来。</p>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坐看飞霜满，惜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p>

罗清凤边默写边想着其中用词可有错，因写得慢，写到“凋此红芳年”一句略改了一字，免得太过感怀。李义章和虞万两边看边念，罗清凤刚停笔，众人也都听到这首全诗如何了。</p>

学政大人看过来的目光有所缓和，虽在罗清凤衣袖上的污迹处一顿，却还是勾起唇角微笑，道：“初闻《劝学》为一稚童所作，以为传言误，得此诗，方知世间果有神童慧捷如斯，此一首志向高远，当为莲传！”</p>

志向高远？“愿托华池边”吗？罗清凤恭敬施礼，并不因这番夸奖而过分欣喜，仅是淡淡的微笑。</p>

学政大人因此又多看了罗清凤一眼，容貌聪灵，看着便是极慧的，但恐怕慧极伤根，身材单薄，实在不是有福之相。</p>

察觉到学政大人看过来的目光中柔和混杂着怜惜，甚至还有叹惋之意，罗清凤有些摸不着头脑，坐下后还有几分不安。</p>

又坐了一会儿，糕点水果上了一回，众人的话题已经从诗作转移到了考试上，有请教文章怎样做的，有询问考试注意事项的，还有的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时论，请求指正点评，更夸张的是有个拿出一本书册的。</p>

罗清凤已经坐得无聊，再看云朗那边儿，他早就不坐了，在原地走来走去，想来也是等得不耐烦，几次都有欲走之意，却还是留在了原地。</p>

学政大人说了几句勉力的话，便走了，正主一走，亭中的人顿时跟着走了大半，剩下一些也开始放松起来，吃吃喝喝，高声说笑，也有男子向这边儿亭子走来，集萃亭不复刚才之风雅。</p>

“朱姐一个人去找人，是不是不好找，要不，咱们也去帮忙找吧，还是一个小孩子哪，若是真的被人拐走了，这城夜晚不闭，一旦出了城就更不好找了！”罗清凤也坐不住了。</p>

云朗听到罗清凤的话，看过来的目光有了感激之意，却又踟蹰着没有上前，罗清凤估摸着他大约是听到虞万两说他的那些话了，不然也不会这般迟疑。</p>

“无妨……”李义章正要说些什么，云朗面色一变，哭着跑起来，罗清凤回头看，朱姐正拉着一个小男孩儿走过来，那男孩儿脸上有黑迹，花猫一样，也亏得云朗在光线不明的情况下还能看出来是自己弟弟。</p>

云朗拥着弟弟哭了一会儿，收了泪水向李义章道谢，李义章矜持地点点头，不再理会。云朗也不多说，拉着弟弟就走了，这一回，他的手拉得很紧。</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