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方家四口整整齐齐地过年。</p>

也是第一次，方家的年夜饭如此丰盛。</p>

过年才特供的花生瓜子糖块，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油炸带鱼、咯吱盒，还有陕北乡亲送给方言的鸡蛋做成的煎鸡蛋。</p>

桌上，甚至摆着8毛一斤的零拷白酒。</p>

“你们俩也大了。”</p>

“今儿过年，都陪妈喝点酒吧。”</p>

杨霞先给方援朝遗像下面的杯子倒满，接着给方言、方红倒上酒。</p>

“妈，姐，小妹，新年快乐，干杯。”</p>

方言举起饭缸子。</p>

“干杯！！”</p>

众人有样学样，“哐当”碰杯。</p>

方燕喝了口麦乳精，“哥，为什么要把这个煎鸡蛋，盖在炸带鱼上面？”</p>

“这是你哥的一个夙愿。”</p>

方言道：“我插队的时候，日子紧巴巴的，整个大队过完年、走亲戚，每家每户都会端上这样的菜，咸鱼或许不是带鱼，但肯定有鱼，不过，只能吃鸡蛋，绝对不能吃鱼。”</p>

“为什么？”方燕诧异道。</p>

“因为这条鱼是借来的，整个大队，可能就这一条鱼，谁家来了客人，就借到谁家，然后在外面裹上鸡蛋，等鸡蛋吃完，就得赶紧把鱼往下一家送。”方言道，“有时候我看着嘴馋，可一想把鱼吃了，还怎么归还啊？”</p>

包括方燕在内的三人面面相觑。</p>

“是不是很惊讶？”</p>

方言摸了摸方燕的头，嘴角上扬。</p>

“现在不用馋了，吃鱼，年年有余！”</p>

杨霞心疼不已，不断地往他碗里夹鱼肉。</p>

四人欢天喜地地吃完团年饭，杯盘狼藉，忙活忙活，差不多到了守岁的时候。</p>

屋外，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p>

隔了很多年，终于又听到了鞭炮声。</p>

那段火红日子，讲究移风易俗过春节。</p>

不准放鞭炮、不准滚龙舞狮，甚至搞出个“十不”，不接财神、不送灶君、不供天地、不贴门神、不烧香、不烧纸、不磕头、不上庙、不写春联，主打一個破除封建迷信。</p>

“砰！”</p>

“啪啪啪！”</p>

此时，方红陪着方燕在胡同里放鞭炮。</p>

方言呆在屋里，脸上微醺，和杨霞围着火炉，唠家常来打发时间，收音机播放着《红灯记》里“光辉照儿永向前”那段的钢琴伴唱。</p>

毕竟，虽然央妈在78年就复播了春晚，可家里又没有电视，根本没法收看。</p>

“妈，我去洗洗睡了。”</p>

方言打了声哈欠，站起身来。</p>

“岩子，你等等，先跟妈来趟屋里。”</p>

杨霞关掉收音机。</p>

方言看她神情严肃，心里不免疑惑，跟着来到她的房间，就见她锁上了门，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票和一捆钱。</p>

“这些你拿着。”</p>

“妈，这是什么……凤凰牌的自行车票！”</p>

“你小点声点。”</p>

“妈，这票您从哪里弄来的？”</p>

方言顿时睡意全无。</p>

这年头，一张自行车票绝对是宝贝。</p>

70年代买自行车是各单位领到券，然后组织职工抓阄，谁抓上，谁就可以买。</p>

80年代不需要抓阄了，但是也不能随便买，需要工业券才可以买。</p>

少说十几张工业券才抵一张自行车票。</p>

偏偏这种工业券，只有挣工资的在职职工才有，每人每年到手的也不多，普通民众就更没有了，可是结婚，恰恰又少不了自行车。</p>

就像前世，要有车有房有存款。</p>

这年头是既要36条腿，又要三转一响，也就是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和自行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