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臣喃喃自语道，像是傻了一样。</p>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p>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方重勇对着何昌期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退下，方重勇则是将李宝臣拉到禅房里。</p>
“圣人，微臣还知道将来的一些事，现在都告知圣人，请圣人务必要记住。”</p>
方重勇忽然一脸正色对李宝臣说道。</p>
后者此刻已经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李宝臣连忙坐直了身子，故作风雅一般，有些不伦不类的说道：“方节帅……方爱卿请讲。”</p>
“圣人无须谦卑，也不要认为现在什么本钱也没有，根本不可能当天子。</p>
要知道世事无常，如今天下大乱，一切皆有可能。</p>
两三年内，就会物是人非，变化之大令人不敢相信。昔日军中小卒，数年后为节帅也丝毫不稀奇。</p>
皇甫惟明，将来必死于史思明之手。河北的军队也没法掌控天下。</p>
几年之内，这天下还是朝廷的。</p>
将来，河北也会四分五裂，分出三个节度使来。</p>
仙人说这个叫河朔三镇，他就是这么跟微臣说的。</p>
圣人便是河朔三镇其中之一。您夺取天下之路，便是由此开始的。”</p>
方重勇循循善诱道。</p>
李宝臣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的微微点头。</p>
他心里有底了，这套说辞有理有据，不像是胡说八道。</p>
说得这样细致的事情，编是编不出来的。瞎编的东西，也不会有这么多言之凿凿的细节。</p>
“再有，几年后便会天下大乱，乱到现在的人认不出来。无论南北，到处都是藩镇，割据一方。</p>
但是微臣相信自己凭借有神仙托梦的能力，一定能助圣人夺取天下。</p>
所以请圣人暂且忍耐，跟皇甫惟明虚与委蛇。</p>
天命在您不在他，圣人要把握好尺度，不要为其所害。</p>
一旦皇甫惟明死于史思明之手，便是圣人一展宏图之时。在此之前，万万不可操之过急。</p>
将来微臣会写信与圣人，把梦中仙人所说告知，让圣人可以预防万一。</p>
微臣麾下的银枪孝节军，将来也会是圣人麾下铁军。”</p>
方重勇一脸诚恳的拜谢道。</p>
“好！好！朕若是得了天下，你便是朕的首席功臣！</p>
太好了，太好了！</p>
天命，这就是天命啊！”</p>
李宝臣激动的站起身直搓手，兴奋得满脸通红。</p>
此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幻想中，认为将来他必定会成为天子。做着白日梦，根本不愿意再醒过来了。</p>
李宝臣心中感慨万千。</p>
人生际遇无常，谁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天命之子呢！</p>
他原本是奚族出身的，被范阳将领张锁高收为养子，也改了姓氏。</p>
张锁高死了，他投靠了安禄山。</p>
感情还没培养起来，安禄山又死了，他不得不迅速改换门庭，投靠了皇甫惟明。</p>
其中无奈苦楚，大概只有自己能体会了。</p>
李宝臣忍不住叹了口气，前半生的辛苦，就当是一种磨砺吧。</p>
他装模作样的将方重勇扶起来，亲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上都要笑开花了。</p>
“圣人，此事唯有你我二人知道，千万不可外传！若是有人知道您是真命天子，潜龙在渊，只怕他们会不择手段对付您！”</p>
方重勇面色肃然说道。</p>
李宝臣微微点头，很是郑重的承诺道：“某会谨言慎行的，此番有某在，保你能带兵突围。”</p>
“微臣死不足惜，只怕耽误了圣人的大事。银枪孝节皆可以一当十，乃是圣人将来的臂助，请圣人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p>
方重勇抓住李宝臣的衣袖哭诉道。</p>
“爱卿且放心，放心。”</p>
李宝臣安抚他道，面色都柔和了几分。</p>
……</p>
永济渠上，一叶扁舟正在朝北面而去。</p>
四周漆黑一片，唯有水流之声不断。</p>
在船上渔火的照耀下，方重勇面色淡然端坐其中，身后何昌期在划船。</p>
“节帅，那张忠志不过是手握两万兵马，居然还相信自己将来可以当天子，世上居然有这么蠢的人啊！</p>
实在是难以置信！”</p>
何昌期一边划船，一边忍不住吐槽了张忠志一句。</p>
“错了，他现在叫李宝臣。”</p>
方重勇纠正了何昌期言语中的谬误。</p>
“这有区别么？”</p>
何昌期一愣，没跟上方重勇的脑回路。</p>
他总是不明白，有些人活得好好的，改名字干啥！</p>
难道改名就能改命吗？</p>
“如果他继续叫张忠志，那么这次本节帅设下的离间计就失败了。</p>
但如果他改名叫李宝臣了，则说明今晚的话，他都听进去了。</p>
而且他已经相信了。</p>
如此一来，李宝臣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便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p>
不会拼尽全力围剿我们。有这个就够了。</p>
而且，就算什么事情也没办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啊，反正闲着不也闲着嘛。”</p>
方重勇微笑说道。</p>
“节帅，光耍这样的鬼把戏就行了么？”</p>
何昌期难以置信的问道。</p>
如果真的管用，方重勇刚刚那真是一席话胜过数万兵啊！</p>
“很多时候，人们发现自己被骗了，也不愿意在美好的幻想中醒过来，会一直相信谎言是真的。</p>
因为如果梦醒了，他们就失去活下去的意义了。”</p>
方重勇喃喃自语说道，像是说给何昌期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p>
像是在嘲笑李宝臣，又像是在嘲笑某些人。</p>
何老虎显然是听不懂这样的话，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居然这么多人都蠢得无可救药了啊。唉，说不得说不得，反正我是没见过这种蠢人的，除了刚刚那个李宝臣之外。”</p>
这种人还少么？</p>
方重勇忍不住大笑，笑着笑着又想哭。</p>
活在盛唐中不愿醒来的王忠嗣，活在唯我独尊中不愿醒来的基哥，活在复兴盛唐中不愿醒来的方有德。</p>
他们哪个不是聪明人？</p>
聪明人也需要幻想来麻痹自己。</p>
唯有清醒的人活得痛苦，常常不得不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些“梦中人”的丑态。</p>
看到方重勇沉默不语了，何昌期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问道：“节帅，您说那个李宝臣，将来不会真的成为天子吧？”</p>
“如果改个名叫李宝臣就能成为天子，那你绰号何老虎也该变成老虎了！”</p>
方重勇瞥了何昌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p>
下一卷：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