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务本楼内，李隆基看着李林甫，又看了看面色淡然的李适之，开口询问道：</p>
“幽州之事，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p>
“回圣人，朝野都知道此事了。微臣以为，此战虽胜，但方有德弄权在先，此风不可涨。”</p>
李适之叉手行礼说道，他跟方有德没仇，却也没有交情，纯粹就是看不惯这件事而已。</p>
如果藩镇的边将都是今天抗命去打契丹，明天争功去打吐蕃。</p>
赢了是他们的军功，输了国家给他们兜底，那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国家会变成什么样？</p>
“嗯，哥奴以为如何？”</p>
李隆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着李林甫问道。</p>
“可招方有德为幽州节度使，他熟悉那边的情况，也比较合适。”</p>
李林甫慢悠悠的说道，语气温和亲切。</p>
李隆基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很显然，李林甫的话比较符合他的心意。</p>
不过李林甫能如此迅速的反应过来，也很难说这位是不是在家里就已经把事情想通透了。</p>
如果是那还好，如果不是，就太可怕了。</p>
“回圣人，张守珪在幽州勤政爱民，边防巩固，并无错漏。若是方有德为幽州节度使，那张守珪应该如何自处？此风一开，节度使麾下将领，边镇岂不人人都要以下克上？”</p>
李适之问了一个李林甫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宰相与边镇大将勾结可是大罪，很多话不能说得太过头了。</p>
“如今左相空缺，微臣以为，张守珪资历与功绩都已经足够，可以拜相了。”</p>
李林甫躬身对李隆基深深一拜说道。</p>
李适之一愣，他万万没料到李林甫会这么说。因为目前李林甫是暂时兼任左右相的，他应该是最反对这一茬的人才对。</p>
一般的做法，是把左相的位置让给一个跟自己关系近的人。</p>
李林甫这一招以退为进，估计会很得李隆基欢心。</p>
李适之宗室出身，虽然不是毫无心机，但经历的政治斗争经验显然比李林甫少了很多，他哪里会知道这位大唐右相的谋划。</p>
张守珪确实比牛仙客难对付，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摆布，这点李林甫当然知道。但幸运的是，张守珪在朝中亦是没有根基的人！</p>
从这一点看，他并不比牛仙客强多少。</p>
而且，张守珪是边将干上来的，天然就跟张九龄身边那一圈文臣玩不到一起去。这样的人，不会影响李林甫施政，或者说绝对斗不过李林甫。</p>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林甫能感觉得出来，此番李隆基想拜相的冲动极为强烈，而且朝中对张守珪为相的呼声也很高，起码远远超过了牛仙客。</p>
如果硬是要拦一手，能不能拦得住另说，就算拦住了，也很容易引起李隆基的反感。</p>
张守珪不能拜相，幽州那一帮骄兵悍将都得不到晋升。麻烦全摆在李隆基案头了。</p>
李林甫很清楚，宰相是来给圣人解决麻烦的，而不是把麻烦丢给圣人的。</p>
张守珪拜相，已成定局了！</p>
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声。</p>
“如此，微臣也无异议。”</p>
李适之也对着李隆基行了一礼，话都说这个份上了，他这个御史大夫还能如何呢。</p>
“嗯，此番大胜，今年秋收的年景也好，朕打算在城外祭拜天地，就定在三日之后，你们以为如何？”</p>
李隆基面带微笑问道，显然心情极好。</p>
祭拜天地？</p>
别说是李适之，就是李林甫也给愣住了，一时半会竟然猜不透李隆基到底在想什么。</p>
难道是为方有德造势？好像也不至于啊，这样的大胜又不是没有过。过去十年里面就有好多回了。</p>
“这次典礼需要三人去祭坛献上祭祀之物，初献当仁不让是朕来献礼，亚献（第二）嘛，便是忠王（李亨），终献……那就由颍王（李沄，改名为李璬）好了。</p>
朕会派人通知他们二人，务必礼仪庄重，不可出纰漏。”</p>
李隆基轻描淡写的说道，李适之只是木然点头不明所以，而李林甫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p>
“微臣告退。”</p>
二人离去之后，李隆基这才松了口气。</p>
“力士，你说哥奴有没有看出什么来？”</p>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压低声音询问道。</p>
“哥奴应该是看出来了。”</p>
高力士想了想又道：“不过即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呢？”</p>
“是啊，就算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呢？”</p>
李隆基感慨的叹息了一声。</p>
……</p>
李林甫匆匆忙忙从兴庆宫回到平康坊的自家宅院，派人去把郑叔清找了过来，二人在新修的隔间当中密谈。</p>
“坊间都在传言本相支持寿王，你以为如何？”</p>
李林甫看着郑叔清的眼睛沉声问道。</p>
这踏马不是明摆着嘛！</p>
郑叔清在心中大骂，脸上却是一脸郑重询问道：“右相是想问……什么呢？”</p>
“不必顾虑，本相就是问你，你认为本相为什么要支持寿王。”</p>
李林甫看上去有些紧张，和往日比，少了一些淡然。</p>
“属下以为，圣人支持的新太子，唯有忠王而已。右相若是也支持忠王，那岂不是让圣人难堪？圣人不过是希望右相能牵制太子，居中裁决而已。”</p>
郑叔清搬出方重勇当初跟他闲聊时的“神论”，他其实对此是不敢相信的，但对于方重勇的脑子，郑叔清很有信心。</p>
“对啊，本相原来也是这样计划的。可是武惠妃的受宠，又让本相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p>
今日才知道，旁观者清的道理真是颠扑不破。”</p>
李林甫忍不住叹了口气，将今日李隆基的异常告诉了郑叔清。</p>
这踏马能说明什么？</p>
郑叔清完全没跟上李林甫的思路，好在他善于伪装，只是不断附和点头。</p>
“颖王居然都要在祭典中献上祭品，不可谓不隆重。忠王献祭品可以理解，这是圣人向朝臣们展示他立忠王的决心。让颖王参与献祭品，是为了什么呢？”</p>
李林甫疑惑问道，他依然没有猜透李隆基内心深处的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