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呢,这怎么就,怎么就……”郑建明着急的险些把望远镜扔出去。
“冠心病,高血压,偏头痛,肝也不好了,都是早些年折腾出来的病。”老厂长指指自己,道:“身体不行了,老伴不让我再干下去了,儿子也想让我住过去……之前还有点担心厂子,但咱们只要拿下西捷厂的新合同,西联再活十年,应该没问题吧。”
西捷工厂的利润都输送给捷利康、香港华锐以及国医外贸了,剩下一点儿边角料算作人力和生产成本给西堡肉联厂,却也足够这家平均月薪50元的地方企业吃饱穿暖了。
郑建明却是越听越是心凉,道:“老厂,西捷厂的合同毕竟是身外之物,他们今天把合同给了咱们,过几年要是不给了,咱们厂这么多人,难道喝西北风去呀。”
“所以,我才同意省计委的意见,提拔段华做副厂长啊。”老厂长语重心长的道:“你看杨锐和捷利康的关系,就算以后有别的厂竞争,有杨锐的关系在,咱们少说也有个优先权吧。”
郑建明愣了愣,使劲摇头,道:“老厂,这么大一个厂子,难道就靠一个人活着?杨锐要是和捷利康闹翻了呢,您看他和弗兰奇谈判的样子,年轻人年轻气盛,一个说不好,说掰就掰了,到时候,咱们厂子不是难做人了?再者说,段华现在才40多,您把他给提拔了,他念着你的好,给咱们说项一下,到以后,要是别的厂把他给调走了,他不是又要把合同带走?到时候,咱们一个厂几千号人,又怎么整?”
“你说的对,一个厂不能靠一个人养着,咱们和捷利康的合同,就是一个保底的合同,让咱们能吃饱穿暖,不至于像是省里的其他厂子那样,说垮就垮掉了。吃饱穿暖了以后,咱们也不要丢了主业呀,咱们的主业越强大,西捷工厂的议价能力就越强,再做几年,咱们说不定还能再建一个药品分厂,这不是好事情吗?”
“好事是好事,但是……老厂,咱们厂不能没有你啊。”
“刚还说一个厂不能靠一个人呢。”老厂长呵呵的笑了两声,道:“我今年不退,明年后年也该退了,以后是你们这一代人的天下了,有没有我,天都不会塌下来。”
郑建明的心乱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你不看了我看。”老厂长从他手里抓过望远镜,饶有兴致的看向西捷厂。
老厂长的胳膊瘦干干的,估计刮下来没有五斤肉,但他端着望远镜的时候,手臂成l型,纹丝不动……
十几斤重的老式望远镜,成年人举的久了都觉得累,老厂长似乎是举惯了,一点劳累的表情都没有。
郑建明叹为观止,要是平时,他一定要为老厂长深藏不漏的爱好拍三个小时的马屁,然后每隔一个星期再拍一刻钟。
但在现在,郑建明实在是没有心情。
沉默了许久,郑建明调整好了心情,道:“小龙挺孝顺的,退休也是好事情,不过,办病退以后,退休金不是要打折吗?革命了一辈子,最后一两年病退,太不划算了吧。”
“省轻工局给我安排了一个清闲位置,我去坐一年办公室,然后就退休了。”老厂长依旧端着望远镜,不知看到了哪里。
郑建明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了,省轻工局的闲职不是想有就有的,这显然证明了老厂长不是冲动的决定。
他或许是准备了好些时候,只是决定现在离开。
郑建明顺着望远镜的方向看过去,西捷工厂吐着微微的蒸汽,拆掉了一半的墙壁,让工厂像是拆迁工地里的小作坊,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这里是生产豆芽或者肉松的地方,谁又能想得到,里面的日产值将超过1万美元。
放在30年以后,随便拉一个做外贸的乡下小厂出来,年产值300多万美元实在不稀罕,但在1984年,年缠住1000万元人民币的已经是大厂了,足可以养活一两千名的国企员工,至于年产值300万美元的工厂,个个都是地区的香饽饽。
郑建明站在山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照耀着新鲜的阳光,脚踩着新鲜的泥土,整个人也有了新鲜的想法。
至少,是认清了差距:没有老厂长的帮衬,自己是斗不过段华的。
要是老厂长再帮着段华,自己就更是没机会了。
从什么时候,情况就如此急转直下,以至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呢?
郑建明却是想不到那个特别的节点了。
西捷工厂。
杨锐觉得自己的大脑都有过热的迹象了,因为他查阅的资料太多,计算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整个人除了实验以外,难以注意到其他事。
当然,这也就是他的幻想而已,人类大脑的功能极其强大,仅仅是使用的话,怎么用都用不坏的。
即使杨锐的脑海中,漂浮着无数的论文,无数的字符。
这是杨锐在用比较和搜索的功能。
要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照抄一份高水平的植物素提取法的技术,说不定一两周的时间就足够了,那其中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在做实验上了。
偏偏工厂化的试验中,得到了意外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