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啊,这可是状元,唉,你没见过状元吧,哪天我给带过来,让你沾点文气。”杨山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拿着报纸,站在南湖干休所的食堂们前,见人就打招呼,时不时的还给相熟的人发一张报纸。
干休所的勤务兵就站他身后,按照杨山的要求,不时的运送不同品种的报纸过来。
这些报纸,无一例外的在宣传1983年的全国状元:杨锐同学。
只不过,有的报纸主要宣扬670分的史上第一高分,有的报纸主要宣扬杨锐来自乡镇中学的奋斗史,有的报纸主要宣传杨锐的学习方法……
杨山看到有文化的退休干部,比如老政委老干事什么的,就发宣扬高分之类的报纸,看到大老粗型的退休干部,比如老团长老营长什么,就发宣扬杨锐本事的报纸。
当然,不管发哪一个报纸,末了,杨山同志都要来一句:“这就是我老杨家的种,看到没有?”
平时爱和杨山置气的几个老头儿,今天都没了脾气,拿了报纸,瞅上一眼,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住在南山干休所的老干部,级别什么的都差不多,条件也都差不多,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能比较的也就是家里的子侄了。
杨山的儿子杨峰做了老长时间的乡党委书记,在一众老干部子弟中,算是中等水平,不好不坏,杨山从来没有因此而收获过羡慕。
其实,杨峰就是做到县委书记,干休所的老干部也不羡慕。
但高考状元,却由不得大家不羡慕了。
而且还是全国的高考状元。
那就相当于是同龄人的第一了。
现如今,所有年轻人的上升渠道就是一条,读书工作再升职,放在30年后,读书不好的可以玩体育搞艺术做生意,进不去体系的可以进外企私企混社会,谁都不比谁差。
可在1983年的,读书不好几乎是无路可走,而读书好,简直是畅通无阻。
老干部们越是大老粗的,越是把文凭看的无比重要。
杨山更是得意洋洋,转着壮硕的身体,到处找人说话:“想当年,高小毕业就能做干部了,我孙儿如今是大学生了,还是排第一的大学生,嘿嘿,老张,我的种怎么样?”
“就让你先得意几天。”和他一起下棋的老张头看不得杨山的得意样,瘪嘴道:“学校考第一的,工作了不见得行。”
“学校考最后的,工作也不见得行。”杨山嘿嘿的笑,说:“老张,你家孙子,不是和杨锐一般年纪?他工作了吧,行不行啊?啊?”
老张头没好气的道:“工作的好的很,最多一年就能提副科了,等你孙子毕业了,要是配到我孙子手下,记得提我老张的名字。”
老张头的孙子连高中都没读,靠父荫进了单位,如今也有五六年的工龄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到了提职的时间。
只要单位进的好,这种安排也是不错的,依靠函授一步步拿文凭的80年代人很多,函授大专,成人本科,党校硕士的干部,稍稍用点心,就能省去许多的麻烦。
当然,成人教育充其量是让人不吃亏,想占便宜是做不到的。
杨山虽然退休了,体系内的猫腻却是一清二楚,微微一笑,说:“现在的本科生,一年就能评副科,我孙子去的学校,出来就副科也正常,你说是不是。”
老张脸色变了一变,转瞬叹口气,说:“我们家的那个,当年打死都不上学了,说也没用,哎,等他吃了亏,才知道好坏。”
杨山同志意志坚定,不受老张的影响,继续攻击道:“他继续读下去,也读不到大学,不如早点工作,你说是不是。”
老张气的扬手,骂道:“杨山你个棒槌!”
杨山笑的无比畅快,说:“棒槌怎么了?我孙子是状元!”
“行行行,算你孙子厉害。”老张说着停了一下,又道:“前两年怎么没看出来啊。”
“男孩子淘气,这不是懂事了,懂事了就会好好学了。”杨山哪里有什么教育经,一通胡说,反而吸引了不少老干部围观。
第二天一早,杨峰派人将老爷子接回西寨子乡。
杨锐披红挂彩的坐着借来的吉普车,在乡界将爷爷接到,直返乡里。
杨山的心情甚好,看着杨锐就笑,和颜悦色的问:“你爸摆酒了?摆了多少桌,都请了哪些人?”
“叔伯兄弟都请了过来,再就是各个单位的人,还有他的老战友,老朋友,再就是您这边列的表……外公那边的人是他们请的,说是过两天到平江再办一次……”杨锐浑身不自在的道:“你不如给他说说,弄的太排场不好。”
“怎么不好?”这一次,杨山不像杨锐想象的那样,端起老革命的自我要求了。
杨锐诧异之余,堆砌理由道:“搞宴会铺张浪费不是,就是考了一个第一名,而且名次还没公布……”
“考了状元还不请客,人家要说你小气,你不是赚了钱?就拿出来,都做了状元了,要钱有什么用,你这以后啊,国家就都给你负责了,你就好好努力就行了。名次不用等公布,我问了人,你的分数没问题,等学校提档就行。”杨山迎着风,手抓着吉普车的门,又道:“你外公要办酒也是大办,你准备一下,这两天别喝太醉了,到了平江,好好给你外公撑场面,咱们两家出个状元不容易……”
“怎么还要喝醉。”
“不喝醉能行?那么多嫉妒的人,得让人家发泄发泄,这可是状元!”杨山说着,又顿了一下,道:“你也别翘尾巴,现在的状元和以前的状元不是一回事了,你到了学校,还得好好学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