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凤妤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守在谢珣身边。她握住那双白皙,柔软,甚至没有一点茧子的手。
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是她的手。
如今‘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看起来比刚跳下悬崖时更苍白虚弱,本以为在西州养得足够强壮的身子骨,不会再有这么孱弱姿态,遗憾的是,她的康健宛若昙花一现。
“真是绣花枕头啊……”凤妤情不自禁地自嘲,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幼年时,常人对自己四五岁时的记忆多是朦胧,单薄,可凤妤不一样,她对自己四五岁时的记忆特别深刻。有一段时间她病得非常严重,被祖母和姐姐保护在闺房中,足不出户,房间连窗户都紧紧关闭着,怕她吹着风,受了凉,她就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那一年的宁州夏季炎热,他们一家被贬到宁州,虽还算富庶,却和京都时没办法相提并论,宁州物资匮乏,不像在京都时热了可以用冰。宁州的房屋格局也很闷,房间里只有两扇窗户,闷得没有一点风。
小凤妤躺在床上,又热又闷,几乎透不过气来,大侍女在旁扇着风,却因她病弱,命不久矣而有些懈怠,风都扇在她自己身上。
凤妤热得受不了,趁着侍女偷懒时偷偷跑出房间,她看到大姐姐带着凤姈在阴凉处玩耍,奔跑,心里很是羡慕。
侍女很快就找到她,不耐烦地拽着她回房间,凤妤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大姐姐和凤姈在追逐嬉闹。
侍女不耐烦地教训她,说她体弱多病怕也活不了多久,不要给她们惹麻烦,若是跑出来有什么三长两短,受罪的是她们这群伺候的侍女。
凤妤从小寡言,乖巧,因病弱的缘故,很擅长看人脸色,几乎不敢得罪伺候她的侍女们。
她伤心地听着那群侍女数落她,说她命不好,虽贵为小姐,吃穿不愁,却是一个病秧子,就算侥幸活到成年,哪家高门大户愿意要一个病秧子媳妇。病弱不堪的世家姑娘,娘家也不会放在心里。
世家大族联姻,子女多不能随心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质上来说强强联合,资源交换。
病弱的世家嫡女,比庶女还一文不值,注定孤苦伶仃,随便找人婚配,潦草此生,她们还取笑过她,就算侥幸活到成年,也是无儿无女的孤寡命。
那一年凤妤太小了,侍女们多是及笄少女,身强体壮,根本不会把一个四五岁的女童放在心里,说话也是口无遮拦。
那些刻薄的言语在年幼的凤妤心里落下难以磨灭的阴影,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毫无起色,不管外祖父给她寻来多少天材地宝仍是救不了她,凤妤慢慢也接受自己活不过十八岁的悲凉命运。
她不甘心!!
她拼了命地想要活着,穿最好的衣裳,戴最贵的首饰,吃山珍海味,用最好的药续命,就算活不过十八岁,这十八年,她也要好好地享受。
她在看穿谢珣喜欢她时,就用活不过十八岁拒绝过他,语气虽轻松,宛若玩笑,可只有她悲凉地知道,或许这就是宿命。
她甚至反复地和谢珣说,我活不过十八岁,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好像这样就能劝退谢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