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之，你觉得怎么样？”</p>
“如果你觉得不想，也没事，千万不要有压力。”</p>
“我就是觉得如果所有毕业生都有资格参与的话，那么，你也应该有。”</p>
陈锦之垂眼看着屏幕上的这几条信息，略略弯起嘴角。</p>
为了这件事，居然都叫她“锦之”了。</p>
很少见。</p>
看样子似乎觉得她会为难呢，陈锦之熄掉屏幕，侧头看向窗外。</p>
她新租的这间房子能看到对面的江景，魔都的夜晚霓虹灯闪烁，和寂静破败的老小区像是两个世界。</p>
事实上.一点都不觉得为难。</p>
陈锦之倚在窗前，夜色将她的神情映得晦暗不明，但她嘴角轻扬，显然是心情不错。</p>
和苏成意所想的完全不同，她之所以切断了与高中的所有联系，并不是因为高考失利这件事。</p>
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她不需要，甚至可以说是厌弃这样的情感联结。</p>
其他人对她的认知也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印象里的那个“温柔漂亮的转校生”说是幻想并不为过。</p>
因为那的确只是她习惯性的伪装而已。</p>
为了不使人太过难堪而收下了情书，可是从来没有拆开看过，甚至在下一个转角处就丢进了垃圾桶。</p>
提醒每天要路过一百次的人正确的逃跑路线，因为要避免他被教导主任抓住之后牵连到自己。</p>
至于为什么要捡起滚落一地的曲奇饼干</p>
陈锦之想了想，将理由归结为同情。</p>
因为从前在异国他乡的时候，并没有人愿意在她被孤立和奚落的时候伸出援手。</p>
她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温柔，只是旁人在解读她的行为时自动添上了太多的滤镜。</p>
但如果要说起来的话，不光是这个“温柔漂亮转校生”的身份是伪装，其实“天才爱豆Iris”也是。</p>
她不热爱舞台，不喜欢聚光灯，也没有那么多热血的梦想。</p>
比起爱豆，陈锦之更像是演员。</p>
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最受欢迎的，所以就花些心思去扮演好那样一个角色。</p>
正常孩子的成长是生理和心理双重成熟的过程，而陈锦之的成长大概可以形容为一种学习的过程。</p>
学习如何出演一个完美的人类，不断模仿和改善。</p>
起初的小陈锦之以为事事做到完美就是最好，但这样的话，接触不多的旁人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而朝夕相处的阿姨就会觉得不对劲了。</p>
小陈锦之曾经听到过阿姨跟别人打电话，说觉得她和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样。</p>
从不向家长提要求，跌倒受伤了也不哭，不要玩具，不要零食。</p>
她住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只时刻保持警惕的流浪猫，根本养不熟的那种。</p>
有时候自己看到她的眼睛，居然会觉得害怕。</p>
电话那边的亲故笑了几声，说她怎么会被一个小孩给吓到？</p>
阿姨“呀”的一声，严肃地说什么她怀疑这孩子是不祥之兆，说不定恶鬼转世一类的，克死了她的亲生母亲也说不定。</p>
这时候的阿姨以为她初来乍到，听不太懂，所以说这么难听的话的时候也没避开她。</p>
其实小陈锦之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她的语言天赋很不错。</p>
她听懂了每一个字，但只是装作不懂的样子，端着盘子站在门口，磕磕绊绊地说：</p>
“.？”</p>
见她简单的几个常用词语都说得这么困难，阿姨自然放下心来。</p>
从那次以后，小陈锦之在脑子里给自己的学习笔记又加上了一条。</p>
完美即不完美。</p>
至少在童年阶段，偶尔的撒娇和犯错是有必要的。</p>
记忆回溯到这一段，靠在窗前的陈锦之想，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p>
大约是在妈妈去世之后那段日子吧。</p>
周围邻居们教育自家孩子的时候，总是会说看看隔壁锦之，多么可怜，又多么坚强懂事。</p>
其实也只有陈锦之自己知道，她没有那么坚强。</p>
不然也不会在妈妈寻求安慰地问她：“是不是没有妈妈会更好？”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间的犹豫了。</p>
虽然她最后给出的答案总是：“不是的妈妈，我们会好起来的。”</p>
但要说没有任何的动摇么？</p>
不可能的。</p>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独自照顾精神病人是一件极其困难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p>
每每想到这里，陈锦之就会感到心口隐隐作痛。</p>
动摇是过错，自私也是过错，她清楚的。</p>
所以作为惩罚，她就真的落到了没有妈妈的地步。</p>
从此以后，因为已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才要将自己伪装起来。</p>
不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自己。</p>
“安全”才是对于一段关系的最高定义。</p>
陈锦之坚守着这样的底线和原则，一个人走完了很长的路。</p>
直到遇见苏成意的那一天。</p>
其实她坚持活到那一天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她那么努力地活下来，不是为了承受这些的。</p>
事实的确如此，像是在岸边扑腾挣扎了许久的鱼，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p>
陈锦之想，这是救赎吗？</p>
你救了我，我赎给你我全部的人生。</p>
所以，她的人生中怎么还会有其他遗憾呢，她所在意的唯有他一个人而已。</p>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p>
陈锦之望向夜空中那一轮弯弯的月亮，在城市里，能看到这样好的月亮是很奢侈的。</p>
其实这样的感情还是有些病态吧，她想，会不会觉得有压力呢。</p>
可是没有办法。</p>
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正确的爱，她在从小到大的学习过程中，也以为自己早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p>
所以才会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让理智和情感如此失衡，落到一个无法抽身的地步。</p>
飞蛾在扑火之前，其实是知道自己会灰飞烟灭的。</p>
月亮被云层笼罩的时刻，陈锦之在屏幕上敲出答复。</p>
“好呀。”</p>
“如果苏老师想的话。”</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