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梧浑身气血涌动,与当年孟尝还未得到崇高生命时一样,浑身炙热滚烫的气血狂暴的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上。
区别也有,孟尝能在战阵杀敌之后汲取血力补全自身,而黎梧不能,他的一身磅礴气血,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人借给他,来挥洒来自兵主的血脉传承。
“大首领,赤夷的兄弟被商军咬住了,无法完成突围!”
黎梧身边已只剩下失去大将军的龙夷,以及玄夷和岛夷,出征之时十二名氏族联军,结果现如今只有两人跟在身旁,龙夷也群龙无首,不可谓之不凄凉。
当然,幸存者还有那些连夜拧包跟着莱虎跑路的鸟夷,一声招呼不打就连夜在夜幕中在合围前撤走。
黎梧在挣扎,眼看着好不容易才带着大部队冲出来,此时又要杀回去再救人,战事已开,虚张声势的其他几路兵马只是残军,根本拖不住太多的时间,等到商军援军赶到,那便真是将死之局,在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葬生在这片土地。
可是舍弃赤夷,也就意味着自己手中的王牌又要折断一臂,没有这些氏族权贵们的支持,就算回到淮都,又能做什么呢?
孤家寡人的回,迎接他的不一定是美酒佳肴,有可能是无处狼烟四起的夷族内战。
身为王,只有手底下有镇压一切的实力,有坚定拥护他的拥趸,王才会有他本身应得的威严与荣誉。
“其他人,继续往前冲,我带本部亲卫去救人。”
黎梧的话音刚落,只见四周树林中阵阵散射的箭矢弓弩破空声传来,山坡之上弓弩手齐备,前方山道盾阵林立,冲出鲁人杰封锁圈的东夷军,立刻迎头撞上余化龙在山道之间伏击已久的第二道防线。
余化龙比鲁人杰做的更狠,更直接,只见两军之间山道,被硬生生挖出一条宽两丈有余的浅坑,泥坑之中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前方冲的较快的东夷士卒不知深浅,涉足深入,须臾之间便是浑身刺挠,倒在地上用力撕扯着浑身的皮肤,不一会儿毒疮恶痘遍布全身,在痛苦的哀嚎之下气绝身亡。
未来的痘部正神果然恐怖如斯,痘瘟之毒的惨烈让东夷军止步不前,不敢再向前半步。
“哈哈哈,黎首领,听闻尔欲请我大商稷伯水酒款待,鄙人大商征夷王师先锋官余化龙,敢问黎首领,可敢留下与稷伯更尽一杯酒?”
听闻谈及孟尝,黎梧一腔的憋屈好似找到了释放的方向,指着余化龙便破口大骂,激动之时甚至北海话、淮话、官话交杂在一起口吐连珠,直让人招架不住。
“尔等卑鄙小人,枉称大商王师,鬼蜮伎俩,不讲礼数,到底谁才是蛮夷?我们才是蛮夷,你怎么能比我们还要无耻!!!”
“噗嗤!”余化龙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黎首领好生有趣啊,只允许你们用计不成?我们的礼仪是对自己人遵从,对于不服王化的野人,区区小计,不足挂齿。而且,先前避战者是你,为了把伱引出来,黎首领可知道我们费了多少功夫吗,现如今吃了亏,又责怪我等胜之不武。”
大商的军阵里传出一阵阵嘲笑。
或许这就是同道则为良友,殊途便是狡诈恶徒的快乐吧,至少,大商的将士们觉得挺好,仗打的轻松,功劳不少,跟着孟稷伯,除了每日训练任务很重,不论是伙食还是功勋都让人欢乐不已。
黎梧恨恨的看着余化龙,心中有烈火灼烧,一双毛茸茸的手指向浅滩,控水之法发动,只见浅滩内的毒水竟然凭空升起,在其大手一挥之下,洒向商军方阵。
余化龙大惊,从未听说过这位淮夷王还有控水的手段,立刻朝着后方人潮大喝。
“吾儿余德何在!”
一道朱红色的宝葫芦从余德手中飞出,悬浮半空之上,尽数吸纳痘瘟之毒,瞬间化解危机。
“黎首领好手段,用我的痘瘟来对付我,燧祖面前玩钻火,哗众取宠,在下翻手可解,您如之奈何?”
见商军又开始玩合围,黎梧立刻放弃了回身救援的心思,这下要是被前后夹击,不继续突围,看着眼前被拦截的东归之路,心中烦闷不已。
“愿阳主庇护赤夷兄弟,诸位,且再随我冲锋,冲破这一帮小人设下的伏阵,咱们回淮都!”
“今日之仇,我黎梧记住你们了,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余德不屑一顾:“可笑,你先活着逃出去再说吧,不怕实话告诉你,后方还有两阵防御工事,就是不知道黎首领还有多少兄弟可以抛弃?”
黎梧不再做答,三头六臂下朝着余德直奔而去,而身后的淮夷勇士,继续开路冲锋着。
余德也不是莽夫,熟稔的甩出一团五方云护持住己身,而后腾云驾雾,躲避着黎梧的攻击,并尝试着不断引导着黎梧,将大军往军阵的中央部分拉扯。
“大首领,不可再冲了,我们的目的不是斩将夺旗,再拖一会儿,商军其他几军追上来,咱们可就危险了。”
一旁的岛夷将军气喘吁吁的提醒着黎梧,黎梧看着余化龙父子咬牙切齿,指了指嚣张的余德,然后带着大军尝试从薄弱处再次凿穿商军。
“传令,放任这位黎首领带所部过去,等会儿听我号令,从中截流,咱们把玄夷留下即可。”
看着冲锋陷阵,大杀四方的黎梧,余德也有些不甘心,他才从九龙岛出山没多久,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于是向余化龙提议道。
“阿父,我等为何不直接全歼了他们,只需要我独门炼制的毒痘出马,保管叫他们有去无回。”
余化龙斜瞥了一眼自家最小的孩儿,同时也是最争气的孩儿,沉声解释道:“呵,你比孟稷伯还厉害吗?孟稷伯再三强调,各军各取所部,稳打稳扎,每一环都必不可少,稷伯的军法可是功过不相抵,你考虑清楚。”
“可是我们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吗?”
“那不然呢?困兽犹斗,将死之兽最是凶狠,等你以后为主将后就能明白,有时候能打胜仗很重要,但是能让自己人活着打胜仗更加重要。”
说罢,两人便眼睁睁看着黎梧带着剩余的人再度往外圈逃蹿,然后余化龙强势的用盾甲冲锋,暴力的将长队挤断,留下玄夷所部。
“盾甲上前,箭雨覆盖。”
一波波分段射击的弩箭与仰射的弓箭像是倾盆大雨,落地之后寒芒溅出血花,绽放生命的芳华。
剩下的东夷大军不敢回头,只能咬着牙跟着前方伟岸的首领,拼了命的往前冲,目光茫然的眺望着东方的白云。
这一支饱受苦难的东夷大军,一路经历数次拦截,数次追兵咬尾,一路跌跌撞撞的冲破商军与东鲁的联合封锁。
刚翻越一座高坡,便见到昔日被黎梧压着打的东鲁人从东南方袭来,一阵拼杀过后,又穿过一片半身高的草地,一向被东夷瞧不起的徐国军队也嗷嗷大叫的爆发惊人战力,痛打落水狗。
一路拼杀,一路减员。
渐渐的,黎梧也慢慢的反应过来,自己看似高歌猛进,连破数阵,可是他身边跟随的人却越来越少。
从大营出来为止,少说也遇到了十几波敌军,每一波商军都特意放他突围,错开精锐,刮下身后的友军,就像是切肉一样,一点一点的切碎整块肉排,直到最后只剩下最难啃的那块带骨肉。
等到了山地的边缘,迎接黎梧的,不是逃出生天的喜悦,前方出山的山谷处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一大片旌旗,等待他们的是以逸待劳的商军主力。
绝望袭来,饶是不停给大军打气的黎梧此刻都忍不住沉默了。
旌旗招展,阵型严明,遥遥可见策马执戟者正是大商之主,帝辛,中军大纛之下则是在秋霜时节摇着羽扇的狡诈者孟尝。
黎梧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大商混乱的君臣关系犹如他混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