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四年,立春。
前些时日热闹非凡的入城仪式已经渐渐淡去,沉寂一个冬季有余的孟地贤君此刻也不再被朝歌的城民挂在嘴边。
就和后世的热搜一样,热度一旦褪去,大部分人只会记住最新的时事,如无特殊点刺激,旧事便很快会被新的时事所替代。
无数捕风捉影的各种消息在市井巷弄中广为流传,唯一一件能让津津乐道的,只有邓九公拒婚这一项。
有人说,年轻的孟伯深受感情上的创伤,已经无心进取,整日暗自神伤,那个风光无限的孟尝放弃了诸多高官职位,已然出仕大商内服,领镇北将军衔,同时兼领了朝歌城的农尹一职。
此农尹只是一城之尹,而非整个大商的农尹,一直以来兼领农尹之事者便是丞相比干,风光无两的孟伯尝居然高开低走,跑去丞相手底下做泥腿子的事情,这件事倒是着实让不少人有一种错愕的感觉。
人人都以为他会对黄飞虎的大将军之位发起挑战,就连黄飞虎本人都是如此认为,可人家偏不。
百事当兴,以农为首,大商的良将不在少数,他所想做之事也并非军伍之间能够实现,于是孟尝便带着姬旦、吴敢,开始了朝歌的农桑事宜。
万事要切其根本,才能一劳永逸,正如兵法所言,兵戈不可轻启,不战而胜方为上策,战场也从来不是战阵厮杀,没有政治目的的战争那叫穷兵黩武,而能够通过政治解决的纷争,孟尝绝不愿轻启刀兵。
当然,这也有一个前提在,你得有实力,空谈说服不了别人,软硬皆施方为王道。
“主君,在孟地要事农桑,来了朝歌还是要事农桑,那这朝歌不是白来了吗?”
吴敢有气无力的锄着地,一脸不情愿的看着自家主君和军师像个下里巴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躬耕着脚下的土地。
“你啊,就是脾气太焦躁,不然我早就让你单独领军镇守一方了,好好看,好好学,伱也是马上将成为一城乃至一地主君的人,这都是你用得上的东西。”
吴敢摇着头,他才没有那个耐心跟着自己主君混在田野之间,只是见着姬旦趁他说话之际又领先了他数个身位,天生犟骨的吴敢才立刻咬着牙耐着性子,往前锄地开荒。
贵人尚且如此,其他的农夫与仆从见状,更是铆足了劲的与身下的大地费力耕种着。
贵人说了,拓荒一亩便减一分税赋,若是能拓荒十亩,便是减赋至二十税一,这么算下来,不仅仅是原有的良田能够减少一半的赋税,新增的荒田开发好之后又能多赚一笔,这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孟地的贤君果然不同凡响啊,真的是大大的好人。
一连数日连续的耕种,朝歌城外诸多的农人基本都已经认识了这个做事一丝不苟,还能与他们打成一片的新农尹,往年极难推进的拓荒政令,今年尤为轻松,此事也惊动了城中处理国事的丞相比干,强行中断政务带着吏官闻迅而来。
时代落后也有它落后的好处,百姓质朴是一方面,还有一点便是没有后世那么夸张的土地兼并,特别是大商迁都朝歌才不过三十余年,城外有足够的沃土提供给孟尝开拓新的田地。
等比干赶到之时,孟尝正和农夫们就着未曾完全脱壳的黍米汤水,大声的喷吐着污秽话语,和他们打成一片,辱骂着已经挫骨扬灰的袁福通,通俗易懂的吹嘘北海之战孟地将士的勇猛。
比干不由得有些扶额,这个孟伯简直有伤风化,泥腿子的习性怕不是没有完全脱离出来,这哪里是一个新国之主,看起来竟然和农夫无异。
“孟伯,听闻你仅仅三日便在朝歌拓荒千亩?”
“哟,这不是丞相吗?来来来,丞相,您来的巧了,在下这里正好找老乡讨了一碗黍米汤水,您尝尝,这味道极美,可是孟尝有好几年未曾尝过如此美味了。”
旁边提着汤桶的农夫笑的合不拢嘴,露着昏黄的大门牙喜滋滋的从桶中乘出一碗清汤寡水的米汤,而后将陶碗侧在桶边,轻轻的逼出汤水,又重新往复了几次,最后端着一碗明显米粒多于其他人的黍米汤递给了丞相。
“丞…丞相,这里还有,吃这碗,这碗米粒够多。”
比干有些看着孟尝看热闹的眼神有些好笑,也不矫情,接过陶碗就倒进了木桶,然后重新打了一份米汤一饮而尽。
“孟伯可是小看老夫矣,昔日我与王兄劝农事桑时,没少在地里扒食,这米汤哪有你说的美味。”
“丞相,这可是百姓之粮,一碗小小的米汤里,您可曾看见邹老汉那一片热心与赤诚?我们高居内院大宅,平时吃肉喝酒,难得有机会吃到这些粗粝的食物,可是他们不一样,这一份黍米汤说不定就是邹老汉家中最最珍贵的食物,可是他却无私的给了我们。邹老汉,我且问你,你今日为何要请我喝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