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不至于,可五品郎中再升,外任四品,年纪未免有些大了,能否受得异地为官之苦?
此刻,贾政还没有想到,贾珩竟然准备将自家老丈人推到部堂高官之位。
贾珩沉吟道:“此事需得费不少心力。”
贾政的升官儿,其实比较容易,只要吏部尚书韩癀一句话,因为其人主持部推,很容易就能将工部相关官吏调入通政司,升上一二品。
他老丈人的事,才是真的有难度。
一位郎中升为侍郎,除业务能力出色,予以特简外,往往需要调任寺监迁转过渡,也就是如今工部被一窝端,加上老丈人年纪大了,算是工部老人,才给了“老黄牛”机会。
那么上位后,哪怕冲着一大把年纪,灰白头发,也会非议寥寥。
可按正常流程走,首先廷推就需要举荐人。
他是武官,虽为一品军机,但文武分野,根本参与不得廷推,而且就算能廷推,也不能举荐自家老丈人。
那就只能由别人举荐,要么寻韩癀,要么寻施杰,前者是内阁大学士,说话分量更重,如果有其鼎力举荐,十拿九稳,只是代价稍大。
这不同于贾政升任一品,哪怕不寻韩癀,在工部一锅端的情况下,仅仅凭借独善其身,就能顺利升任一司郎中,而调往通政司这等清水衙门,算是正常迁转,同时还腾出一位郎中或员外郎,可为浙党渗透工部提供空缺。
这根本算不上欠人情,只是互通有无。
三品侍郎,这就不同,堂堂三品大员,这是一方派系大佬的左膀右臂。
所以,如果请托韩癀推荐自家老丈人为工部侍郎,欠了一个大人情不说,还易授柄于人。
况且,经过今日朝堂之事,他已不太想寻韩癀帮着操持这桩大事。
当然,还有方才天子的一句感慨,“杨阁老苦心经营”,这未必是说杨国昌不可罢相,而是对现状的无奈,以北制南,防止浙党独大,这是天子心头的朝廷大局。
但这种露骨的话,是万万不可和臣子说的,需得臣子自行领悟。
所以,眼下不能和韩癀牵连太深。
“那么就只能寻兵部尚书施杰,而我只需让浙党不反对即可,当然他们也需要军机大臣支持,算是顺水推舟,互不得罪……或者说,齐浙两党争工部职位的事,应为天子不喜,否则也不会留下赵翼重整部务,那么……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贾珩思忖着,推演着整个经过。
想都不用想,等秦业一旦进入廷推名单,天子定会问他,那时……大抵就成了。
如今的陈汉中枢,浙党管人事,齐党管财税,齐党税赋重拳往往都落在浙人头上,而齐党想一手遮天,又要和浙党博弈,南北士人的矛盾利益根本不可调和。
这就是崇平帝平衡朝局的一切基础。
贾政见对面的蟒服少年,不时皱眉,不时凝思,情知在想着波谲云诡的朝局,就不出言打扰。
“老爷,今日事就先到这儿。”贾珩道。
贾政点了点头,应道:“子钰,你去忙就好。”
之后,贾珩离了梦坡斋,返回宁国府,只是刚刚在花厅坐定,忽而接到丫鬟说,老丈人秦业过府来了。
贾珩不由一愣,只是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
如今工部出缺儿,可以说大半个神京都在活动、奔走,比如太常寺、大理寺、光禄寺、国子监甚至左右副都御史,但凡想活动到工部的,都在找关系,因为不可能自己推荐自己,那就你推荐我,我推荐你。
嗯,他身为锦衣都督,好像应该监视这些串联活动吧?
回头问问曲朗就是,齐浙两党廷推的都是什么人。
待贾珩来了花厅,秦业刚落座不久,其人未着官服,一身员外袍服,端起茶盅,低头品茗,听到贾珩的脚步声。
抬头,起身唤道:“子钰。”
“岳丈大人,可曾用过午饭?”贾珩寒暄问道。
秦业笑了笑,道:“已用过了。”
贾珩点了点头,情知秦业也是为着今日朝会或者说廷推一事而来,也不绕弯子,低声道:“岳丈大人,先至书房叙话,我让人通知可卿,等会儿再到后院叙话。”
两人说着,进入书房。
贾珩看向自家老丈人秦业,低声道:“岳丈大人,其实正要过去寻您,等晚一些咱们就去见施大人。”
楚党占据兵部,对工部一直是渗透不进,或者说没有可以卡位的自家人,那么身为三品部堂的施杰,与其浪费举荐名额,不如帮着他举荐秦业,顺便还能卖他一个人情。
因为,施杰举荐自家人也不一定能成。
“施大人是?”秦业诧异说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面色微顿,问道:“可是兵部侍郎施大人?”
“正是军机大臣施杰,我先让人往府上递送拜帖,等他下了衙,如果不出意外,应由施大人廷推岳丈。”
听到廷推二字,秦业心头一紧,压着心头涌起的欣喜,问道:“子钰,我要不……准备一些礼物过去?”
也是没搞过这些,就有些不自然。
贾珩摇了摇头道:“不用,为朝廷举贤,系出公心,并非私相授受!”
秦业听着这话,面色顿了顿,心头有些古怪。
两人正在叙话之时,忽地书房外传来晴雯的娇俏声音:“公子,奶奶已到后院花厅了。”
原来正在天香楼与贾母听戏的秦可卿听得自家父亲过来,如何还坐得住,就过来迎接。
贾珩抬眸看向秦业,温声说道:“岳丈,我们去后院内厅再叙话。”
……
……
乐昌坊,赵宅
却说赵翼下了朝,也并未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去了工部,召见属下官吏,圣旨让他整顿部务,自要梳理相关人事,等见过剩下都水、营缮两司郎中、员外郎等大小吏员,叮嘱谨办部务,方坐上轿子,回转至赵宅。
轿子落在赵宅门前,赵翼心事重重向着院中而去,待趋入后宅花厅,落得座来,神色复杂。
“老爷,您回来了?”从后院闻讯而来的邬氏在嬷嬷、丫鬟的簇拥下,挑帘进得厅中,急声问道:“圣上怎么说?是罢官,还是降级?”
赵翼放下茶盅,也不知是懊恼还是后悔,道:“处置结果下来了,革除阁员,回本部理事,整顿部务。”
邬氏怔了下,柔声道:“那老爷还在京师了?”
赵翼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之意不减。
“谢天谢地!”邬氏精致小巧的脸蛋儿上带着喜色,轻轻抚着淡黄衣裙下的胸口,以糯软而婉转的吴语说道:“妾身就知道,老爷不会因为这事儿而罢官,妾身需当将这个喜信和甄妃说说才是。”
赵翼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年近四旬的妻子这天真烂漫性情有些无奈,只得道:“说来,还是那位宁国之主说了一句公道话。”
邬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檀口微张,讶异道:“宁国之主?”
旋即眼前一亮,恍然道:“老爷是说贾家的那位珩大爷?”
不是吧?人家不是已拒绝了吗?
“圣上问着他的意思,他仗义执言,说我不涉案中。”赵翼面色幽幽,语气复杂。
实是猜不准那位少年勋贵的心思。
邬氏惊讶道:“这真是一句公道话了,可那天妾身求他为老爷说一句公道话,他明明态度是坚决的呀?”
仍是莺啼婉转的吴地口音。
“贾子钰虽为武勋,但品行端方,当初辞爵一表,就不慕权名,只是少年英姿勃发,早早出仕,并未走着科举之途,实在可惜。”赵翼感慨道。
邬氏笑道:“可真是……这人真是……老爷,你得想着感谢感谢才是。”
真是了半天,实在想不到怎么形容,当初明明义正词严将她们撵走,这怎么又帮着说话?
赵翼摆了摆手,说道:“我为文官,他为武勋,文武不好擅自交通。”
“老爷,你这就是死脑筋。”邬氏嗔白了一眼赵翼,语气已带着几许责怪。
因为纵是北静郡王与邬家为累世之交,关系亲近,可赵翼与北静王保持着疏远距离。
赵翼摇了摇头道:“只得另寻机会了。”
邬氏笑道:“老爷,荣国太夫人的小儿子,不是就在工部为官……唉?大好像宁国之主的岳丈也在工部,老爷以后在部务上可照顾照顾。”
赵翼点了点头,手捻颌下胡须,点评着二人:“贾存周无处置庶务之能,在工部多年,碌碌无为,并无建树,如今工部缺人,倒可勉强任一司郎中,至于秦业,其在工部数十年,说来比我年龄都大一些,才具尚可。”
毕竟是两榜进士、理学大家、内阁阁臣,对贾秦二人的评价,还是相当中肯的。
邬氏心头微动,出主意道:“老爷,他既是那东府的岳丈,老爷照顾照顾他,岂不就此还了那宁国之主的人情?”
“这人情不是这般好还的……容我思量思量。”赵翼皱了皱眉道。
如今天子让他退出内阁,重整部务,他当寻一些事务官为佐贰。
如今工部四司,屯田清吏司大小官吏皆涉案中,虞衡清吏司也多是潘卢二人一党,当逐步清理人事,唯营缮清吏司和都水清吏司,尚可一用。
只是,这秦业并非科甲出身,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如是科甲出身,早就平步青云了。
这位工部尚书转念之间,思忖道,两榜进士的潘卢二人俱是贪赃败度之徒,而秦业在工部多年,清廉如水,勤勉用事,反而沉沦下吏。
何其不公!罢了,廷推就举荐此人!
况且,工部不能任由齐浙二党肆意安插人手,不说他这个工部尚书,自此成了泥雕木塑,就说工部让不谙工部事务的官吏任职,也容易误事。
念及此处,赵翼已有决断,就举荐秦业。
邬氏见自家相公面色变幻,情知有了主意,道:“老爷,要不妾身随着甄妃去一趟荣国府,谢谢人家?”
赵翼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彼出于公心,否则也不至于将你和北静王妃斥回。”
他为朝廷荐才,同样系出一片公心,又非私相授受,岂得暗通款曲?
“这宁国之主是挺奇怪的。”邬氏早就知道自家相公的脾性,暗暗压下此事,只是想着等会儿需去甄妃那里说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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