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戏挺难拍的,主要就是冷。
搞笑的是,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跑了不少。
白天的千把号人只留了一半拍夜戏。
管饭加钱都说好了的。
结果到了夜里就剩三百多号人。
其他百十号人都跑了。
“实在太冷了,根本没多少人能扛得住,这地方和衡店不一样。”负责群演的群头一脸苦相。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跑路。
这大晚上的,他上哪给剧组再找人去,等他找回来,估计都得半夜了。
张锅起气得直哆嗦,却也没什么办法。
“来根烟。”这边钱宸蹲到地上,用肩膀撞了撞边上的一个落单的群演。
那群演扭头看了一下,惊讶的发现是剧组的男二号。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烟,连盒都递了过来。
钱宸接过来抽出一根,让群演给他点上,然后把烟盒还了回去。
“这烟不错啊,本地的吧,在外面没吸过。”钱宸和群演套近乎。
“唉,吉林的,以前经常吸的大生产、蓝翎现在都没了,还是习惯大生产。”群演挺意外钱宸如此的平易近人。
联想到钱宸以前也是群演出身,顿时又亲切了几分。
“烦啊,这大冷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拍。”钱宸裹紧了他的军大衣,这种冷真不是装出来的。
最起码得零下二十度以下。
军大衣都挡不住这种寒冷,难怪东北喜欢穿貂。
“拍不成的话,钱照发不?”群演这是想打探内部消息了,在他看来,钱宸最起码是能跟张锅起说上话的。
“肯定发啊,大哥你新做群演的吧。”钱宸笑了。
“就当了几次群演,调兵山这边戏少,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倒骑驴帮人送货,双门大冰箱,我一个人就能给扛上六楼。”
群演见钱宸没明星架子,也来了谈兴。
“大哥得四十好几了吧,了不起啊。”钱宸真的有点被惊到了。
他肯定能扛得动。
可这群演大哥瘦瘦巴巴的——太胖的也不会被选中——不仅能扛得起大冰箱,还能爬楼,这就很不可思议。
“五十二了,我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唉,得给他攒钱买房,没房说不到媳妇。”
“确实啊,这风气其实不太好。”钱宸表示同情。
他没说的是有房也未必有媳妇。
看看他就知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钱宸不动声色的就打听到了这边群演大夜能拿多少钱。
不可能直接问的。
你在这边随便拉个人问,你一晚上能赚多少钱,背地问可能会说,这样在片场问,群演大概率是不敢说。
他们还要靠群头吃饭呢。
都知道群头会抽,就是不知道会抽多少。
为什么没人敢反抗群头?
因为人家手里掌握着你能否接戏的生死大权。
钱宸回到车里,给张锅起打了个电话。
衡店正常一天八十,不正常另说,有资源的群头可能抽的比较狠。
大夜(戏)看时间给,一百到一百八都有。
调兵山这边因为太过寒冷,白天是一百二到一百五,大夜给开到了两百四十块钱。
然而,刚才聊天的那群演只拿到一百五。
一个群演少给九十,五百个就四万多块钱。
这种事在衡店很常见。
有那种比较黑心的群头,九十块钱一天的酬劳,可能就给演员三十。
你不干就一毛钱都没有。
这对于好几天都没接到戏,而且还有点梦想的人来说,三十块钱也是钱呐。
钱宸运气比较好,郑传和属于老好人。
而基哥看上了他。
基本上拿的都是全薪。
挺离谱的对吧,还有更离谱的呢。
衡店女群演和男群演的比例大概是八比一,这个比例还在进一步失衡,于是群头们就打起了潜规则的主意。
特别漂亮的很难,小有姿色的却很容易上手。
今天这事,钱宸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随便找个群演,抽根烟的功夫就把话给套出来了。
这个群头可不像个好人呐。
张锅起挂了电话,死死的盯着群头,还有边上负责和群头接洽的副导演。
这事显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可群头这种生物,尤其是调兵山的群头,还真不够资格称得上是地头蛇。
调兵山这几年正努力的发展影视基地和旅游产业,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这些娱乐圈大佬,口碑坏了就很难回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锅起和老赵称兄道弟,他在铁岭会有怕的人?
副导演也看出问题了,大气都不敢出。
“剧组工作人员换戏服顶上,你们也去,赶紧开拍。”张锅起并没有立刻发作。
而是宣布开始拍。
剧组能抽掉出来几十个人,凑合凑合也有四百号人左右。
夜戏不需要白天的大场面,勉强也能拍了。
和地主、长工有相同想法的灾民很多,都等着火车开出来的那一刻爬上去。
扒火车这种行为其实很早就有。
绿皮火车的早期时代都还流行,那时候的车速不快,危险性没那么大。
再看看隔壁村,现在有,未来肯定也不会绝迹。
张锅起拍戏挺认真。
拍完要看好几遍,检查有没有纰漏,如果有就一定要重新拍。
马大缸将这边的戏交给他,让本来就因为减肥、代入角色而濒临崩溃的他,更加的痛苦。
钱宸没有凑过去要分担什么。
张魇在监视器那边坐着呢,张锅起很明显是要培养他儿子往导演的方向发展。
既然如此,钱宸乐得有戏就参与一下,没戏就拉上帘子在车里待着,以他的咖位,完全可以这么“耍大牌”。
要不是群头私吞群演的酬劳会影响拍摄,钱宸可能都不会管这档子闲事。
没有哪个剧组是干干净净的。
但是你不干净你不能影响我早日杀青。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钱宸既要参加春晚,又要参加戏曲晚会,一大堆事情,根本就耽误不起。
如果十二月底戏还拍不完,那……
就只能轧戏了。
人家张锅起就一临时导演,这样的都不放过,今后圈子里真心没法混了。
张锅起在外头一遍又一遍。
钱宸则就着车里的空调和灯光,喝茶看书。
他看的是一位钱先生03年编写的《华夏采煤学》。
煤是近代工业的血液。
万一哪天回去,肯定用得着。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钱宸都记下来了,回头有机会去当面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