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张远放仍是道士打扮，还是摆着算命摊位，只是黎渊眼尖，瞧见他袖口空空。</p>
张远放抖了抖空空的袖子，自嘲道：</p>
「路上遇到一伙强人，丢了条胳膊，现在，只能靠着算命维持生计了。」</p>
「你是之前那个捉刀人？」</p>
刘铮也认出了这人，当时城卫抓人时，他见过此人。</p>
「有眼不识龙啊，你竟然成了真传弟子……」</p>
张远放叹气。</p>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小县城随手拦过的一个小学徒，如今已经是神兵谷真传弟子。</p>
早知今日，他当时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得攀上这条大腿……</p>
「也是师傅看重，运气，运气。」</p>
黎渊对这位‘同行的印象还是很深的，见他落魄，心下也不免有些感触。</p>
不入籍的道士，无论在哪都不好混啊。</p>
「运气，可当不了真传。」</p>
张远放摇摇头，他看了一眼刘铮，低声道：「换个地方说话，如何？」</p>
黎渊点点头。</p>
……</p>
酒楼里，张远放狼吞虎咽，一只手丝毫不耽误他吃饭。</p>
刘铮很识趣的回锻兵铺去了。</p>
「够吗？不够再点几个菜。」</p>
黎渊放下碗筷，他路上吃了不少小吃，倒不太饿。</p>
「多谢。」</p>
擦了擦嘴上的油污，又喝了一杯茶，张远放这才靠在椅子上，神情满足。</p>
自断臂之后，他就再没进过酒楼。</p>
「不过一顿饭罢了。」</p>
黎渊摆摆手：</p>
「张兄拦下我，可是有什么事？」</p>
「嗯。」</p>
张远放点点头，余光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p>
「你这次下山，是为了英才榜吧？」</p>
黎渊眸光微动，没有回答。</p>
「我见过给云舒楼送榜的那个行商……」</p>
「嗯？」</p>
黎渊挑眉。</p>
方宝罗、八万里带人下山前，曾和他说起过此事始末。</p>
那个行商消失无踪，监察堂都没有能找到……</p>
张远放微微咬牙，低声道：</p>
「黎兄弟，这个情报，能不能问你换一碗饭吃？」</p>
「如果属实，谷内不缺你一碗饭吃。」</p>
黎渊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神兵谷养的人多了，不在乎更多一个。</p>
张远放摇摇头：「不是神兵谷，而是你。」</p>
「哦？」</p>
黎渊有些意外。</p>
「那行商是三元坞的外门弟子‘赵伯刚，是被你们灭门的赵家人。」</p>
张远放没有谈条件，低声道。</p>
「赵家人？」</p>
黎渊有些惊异了：「赵家人能拜入三元坞？」</p>
据他所知，惠州各大宗门收徒都有着严格的地域限制，身份清楚是必须要有的。</p>
赵家历代都和神兵</p>
谷有着干系，是不可能被收入门下才是……</p>
「可能狡兔三窟吧？」</p>
张远放很笃定，咬着牙：</p>
「那人必是赵伯刚！二十多年前，他纵马撞死我兄弟，化成灰我也认得！」</p>
黎渊也没纠结这个，问道：</p>
「他人在哪？」</p>
「城外，血金刚庙！」</p>
……</p>
「城外吗？」</p>
目送张远放离去，黎渊微微眯眼，有些新奇：「我这是钓到鱼了？」</p>
一面之缘，还没什么交情，张远放的话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p>
哪怕他给出了理由，还说起了如何发现。</p>
但，一个断了右手的内劲武者，哪来的胆量跟踪一个大宗门的外门弟子？</p>
敢潜入蛰龙府搅风搅雨的，黎渊估摸着，那什么外门弟子都可能是假的。</p>
「说不定，真是条大鱼？」</p>
黎渊摸着下巴，据他所知，新手钓鱼人往往会出大货……</p>
「这样的话。」</p>
黎渊想了想，不动声色的去了一遭锻兵铺，从库房里提出一柄二阶长柄重锤。</p>
去寻张远放前，他唤来刘铮和王佩瑶。</p>
「虽然有大师兄、二师兄在，但稳妥起见，还是多叫几个人……」</p>
……</p>
……</p>
蛰龙府居不易，但每年都有来自各个郡县的百姓迁徙而来。</p>
有人在府城站稳脚跟，也有人卖身为奴，更多的人，则在城外汇聚。</p>
他们无田无地，有人打鱼为生，更多的是府城各家的小工、小厮、小二，也是神兵谷开采矿山的旷工。</p>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个数万户的‘村镇，比之寻常县城还要更为繁华。</p>
「在府城人的眼里，我们是在各自县城都混不下去的贱民，但不得不说，住在这里，确实好。」</p>
沿着河岸走出十数里，张远放指了指远处的村镇。</p>
那‘镇子除了没有厚实的城墙外，真不逊高柳县，来往之人颇多。</p>
「交通便利，靠山靠水靠府城，的确是好地方。」</p>
黎渊有些感触。</p>
这片聚集地让他想起了自己住过的城中村。</p>
「还靠着神兵谷！」</p>
张远放补充了一句：「我们混在这里不走，代代累积，就等着有朝一日，后辈子孙里出个上等根骨……」</p>
黎渊点点头，表示理解。</p>
事实上神兵谷历代都有不少弟子出自这里，名声最大的，是八万里。</p>
多年前，也曾轰动一时。</p>
「或许几代，十几代以后，我张家也有人能拜入神兵谷吧？」</p>
张远放默然，带路。</p>
未多久，黎渊瞧见了一座修在小山脚下，颇为冷清的小寺庙。</p>
「张兄，先去你家坐坐？」</p>
黎渊突然开口。</p>
「啊？」</p>
张远放怔了怔，摇头：「以免夜长梦多，黎兄弟还是……」</p>
话音未落，血金刚庙内，已传出一声低吼：</p>
「动手！」</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