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落日之下,杨狱有些发怔。
或许是未驱散的酒精在发挥作用,亦或者真有触动,他心中隐隐有些悸动。
那孩童却误以为他看上了自己的木马,犹豫了许久后,挠挠头递给他:
“先生,你若实在喜欢,我给你玩一小会……”
看着递来的木马,杨狱回过神来,没有拒绝孩童的好意,他接过木马,靠着大榕树坐下:
“你不是很爱惜这木马吗?”
“上次就是他把我的木马的腿磕坏了,我讨厌他,不给他玩……先生,你的刀,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见杨狱接受了木马,孩童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得到允许之后,伸手摸了摸:
“好冰啊!”
孩童惊呼一声,却不缩手,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才道:
“我爹也有一口很厉害的刀,可他从来不让我摸……”
“小孩子玩刀,可不好。”
杨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五六岁的孩子,在前世,多半是混世小魔王,这孩子,却很懂事。
“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
孩童气恼的甩掉头上的手,又有些难过:“我要是有刀,就能保护娘亲了……”
“保护娘亲?你爹呢?”
孩童眼圈泛红:“他死了,听人说,他被人砍掉了脑袋,挂在城门前面了……”
“他爹,是龙渊卫,火字营房的校正房克武,张灵峰夺权的当日,被砍了头,挂在城门前,昨日夜里,刚缝补好尸体……”
高大的身影走近,南山霸喟叹一声,俯身抱起孩子:
“莫哭,小龙,伯伯回来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伯伯……”
孩童泪眼婆娑,后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
柔声安抚着孩童,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有些手忙脚乱,还是杨狱随手自大榕树上斩下一截枯枝刻成木刀才哄住孩子。
直到许久之后,一个清秀妇人寻来,抱着孩子离去,他方才松了口气。
“不想南山统领,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杨狱吐出一口浊气,清空了身上的酒意。
“我的兵死了,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意?”
南山霸自嘲道:
“那些大人物除了看着那冰冷的数字道一声又要耗费抚恤之外,又怎么会想到,他们也有父母、子女要养?”
听出南山霸话中的愤慨,杨狱沉默了一瞬,才道:
“南山兄,话有些多了。”
“是啊,话多了。”
南山霸喟叹一声,收敛心思,道:
“王妃今夜在王府中召见诸位有功之臣,特命我来请你赴宴,与宴的有满城士绅、大族……”
“林、魏两位大将军可在?”
杨狱问。
“皆在邀请之列,不过,林大将军伤势过重,只怕无法赴宴,魏大将军同理……”
南山霸回答。
昨夜一战,林启天带伤出战,伤势更重,但魏正先……
心中闪过念头,杨狱也自摇头:
“南山兄代我回王妃,杨某伤势反复,需要静养数日,过后再去拜见,今日的宴会,就不去了。”
龙渊王妃要做什么,他也能猜测一二,不外乎是稳固地位,降低夺权之事造成的声势。
亦或者还有恭维、拉拢、敲打等等之类。
林启天、魏正先两人都不乐意去,他自然就更不乐意了。
说到底,他来此,是为偿还恩情,而这,在立毙张灵峰之后,就已彻底清了。
伤势反复……
瞥了一眼街头还未被清理的酒坛子,南山霸眼角微抽,却也没有点破,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权势啊。”
望着南山霸离去的背影,杨狱心下摇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换做朝廷,同样如此。
莫说宗师,即便是大宗师,甚至于武圣,又怎么能遗世独立?
一如魏正先被青州军数十万军民所累,多年压抑自身困守天狼关,南山霸同样如此。
只是,形势所迫,未见得就甘心情愿。
如南山霸这样逼近大宗师级的高手,军中宿将,会在自己面前吐露不满,这意味着什么,就很明显了。
而张灵峰夺权前后,伤及的,又岂是龙渊卫的数千人而已?
这些,终归是要算在龙渊王府张家的头上的……
“经此一役,龙渊王在龙渊道的声望,几乎被打落神坛了,王牧之好算计……”
杨狱心中喃喃。
将手中破了一角的木马塞进怀中,杨狱起身离开,此时天色将黯,大街小巷却还灯火通明。
多日的宵禁被废除,今日的龙渊城尤为热闹,甚至有人自作主张燃放炮竹、敲锣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