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征千里……
山河万年……
白柯皱了皱眉,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知浮沉了多久的意识正在慢慢回来,五感也渐渐恢复……
这一次,他是在一片安静中醒来的,听觉变得清晰的那一瞬间,他除了淅淅沥沥的细小流水声,一点儿人声也没听见。
他直觉这次醒来的地方不太一样,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哪里不一样。
不过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以往只要他意识逐渐清醒,哪怕不睁眼,周围景象的轮廓也会慢慢浮现在他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待到睁开眼,会变得更清晰一层。可是这一次,他没睁眼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是黑得并不彻底,有些微微泛红。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心中浮出来一个他有些不敢想的猜测。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长空,流云,活泉,远山……周遭所有的景物一个不落地都被他纳入眼底,清晰且有色。
这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能看见了,以正常人的方式,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幻境多过真实的当下,他的双眼恢复了正常。
白柯翻身坐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发现了异样——他居然能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下面的衣褶。
他诧异地低头看了看手脚,又一脸茫然地从躺着的地方站起来,这才确认,他周身确实是透明的,并非实实在在的个体。而在起身之后,他原本躺着的地方,却依旧躺着一个人。
这人容貌清俊,长发如墨,一身雪似的白衣,清瘦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如果不是面色过于苍白,嘴角还含着一丝血迹,简直就像是安然入睡了一样。
白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袍,从上到下连同滚边上绣的暗纹都和躺着的那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仙气十足,完全不是他昏迷前身上的那件恒天门弟子装。
而躺着的人,白柯虽然不认得他的装束,却认得他的脸……
正是白聆尘。
白柯愣了一下,便了然了他目前的状态——很显然,他现在正在以白聆尘魂体的身份站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看见他。
这个疑问几秒后便有了答案,因为从诧异中回神的白柯发现,他所站着的位置,是一方圆形石台,石台上刻着深深的图纹,上面符文交错,每一道沟壑上都有浅淡的金光流转,而在这石台之外不足半米的地方,他最为熟悉的余贤老爷子正浮在虚空中,双臂并举,手掌朝外,缓缓地朝这石台的阵上源源不断地输着灵力,那些流转的金光正是源自于他。
余贤眉头紧蹙,睁眼面色沉重地看着石台上的白聆尘,而后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地阖上双目,整个过程都完全无视了白柯的存在。
连余贤这样的修为都看不到白柯,想必除了他自己,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这是哪儿?白聆尘为什么会带着伤躺在那里人事不省?
白柯低头思忖片刻,便抬脚走下了石台,如雪的衣摆从石台边上轻扫而过,却没有沾上半点尘土。
这似乎是在某个高崖之上,白柯明明没来过这里,腿脚却好像认得路似的,穿过几根高柱,走出这祭台般的地方,又径直穿过了一片树林。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一片葱绿的枝叶随着他的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转黄,变枯,而后在忽起的风中纷纷飘落,像是下了一场淋漓缤纷的雨,而在他走出树林的那一刹那,大片大片的雪已经落了漫天。
在这个像是幻境的地方,随着他的脚步,时间正以分秒为计,一切似乎都在以快进的方式进行着。
出了树林是一片开阔的崖顶,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块嶙峋的巨石立在崖端。
明明飞雪漫天,几乎能迷住人的眼,更别谈看清数百米外的那块巨石上刻着的东西了。可白柯却在看到那巨石的瞬间,脑中便浮现出了上面刻着的字——
仰可以观天,俯得以聆尘,俯仰之间,云征千里,山河万年。
在这段文字的末端,在巨石的左下角,还刻着另外两个字,那是这座山的名字,叫做“云浮”。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是真的入了他的眼。
在这一刻,白柯像大梦初醒的人,在惶然中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看见,而是记得……
他记得这里……
记得高入云端的崖顶,记得那块玄色神石,记得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得这云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