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除了沙漏,还多了两个大盘子,里面是大如锅盖的胡饼卷着新炙羊肉,外加一壶酒两个酒盏。
金墉城毕竟是物资运转中心,最不缺的就是吃喝。
在这做军官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放开肚皮享受。
只不过魏征为官清廉,又不好口腹之欲,从没有想过占这个便宜。
李君羡显然和魏征心思不同,坐在那里放开肚皮吃喝。
他吃饭的时候,也保持着官宦子弟的优雅仪态,进食的速度却快得吓人。
眼看着肉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酒也换了一壶。
李君羡不但自己吃,还主动邀请魏征共饮,只不过再是如何的珍馐美味也激不起魏征的食欲,这份好意只能心领。
另外两盘肉饼,则被步离拿到了房梁上。
她不像李君羡那么优雅,也没考虑过风度。
面对食物的时候,小狼女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腼腆。
小手抓着大饼不停地往嘴里送,小脸都被食物撑的鼓起来,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快速咀嚼吞咽。
看上去好像几天没吃过饱饭一样。
魏征当然不会认为玄甲骑绝粮,以至于两人见了吃喝没命。
他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姿态。
证明他们对战场很有信心,对于金墉城的投降也很有信心,所以才不管不顾的吃喝,没有半点紧张感。
虽说这种表现有很大程度是在演戏,可依旧值得自己佩服。
易地而处,自己可做不到这么从容。
眼下这种情况,就算给自己摆一桌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那位乐郎君真的有如此手段,能让部下对他的信任达到如敬神灵的地步?
否则的话,怎么也解释不通他们这种胆量是从何而来。
此时魏征对于李君羡所拥有的实力已经估计出了个大概。
从他出现到现在,衙署内外并无异状,足以证明他确实联络了一些人。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他所掌握的兵力,不会超过金墉城武力的两成。
否则的话,他肯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而不是跟自己这故弄玄虚。
而这两成武力能帮他到什么地步,其实也难说得很。
如果前线的战局发展和他们预想的不同,这些帮手随时可能化身成刽子手转头要李君羡的命。
真正能陪他死战到底的,怕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他们对于衙署的控制,也有些过于张扬。
城里面不都是粗鲁人,也有些精细的汉子。
一旦被他们看破端倪,就凭李君羡所拥有的兵力,根本就抵挡不住。
这时候只要李密一道军令或者一个使者到来,李君羡就可能人头落地。
自己以道士身份行走天下时,也见过犯人被斩首前的情形。
哪怕是再如何凶残的盗匪,到了上法场的时候都会吓得魂不附体。
不是哭爹叫娘的求饶认错,就是故作豪迈胡言乱语。
甚至还有人不知真疯还是装疯,胡言乱语手舞足蹈,毫无威风体面可言。
笑对刀斧毫无惧色的,一个都没见过。
明知道死期尚且如此,就李君羡这种随时都可能接到阎王帖子的状态,他是怎么做到心如平湖毫无畏惧的?
要知道李五郎虽然号称亡命徒,那是指他打架不要命,可没听说过他平日也有这等胆色。
眼看一盘肉饼已经见底,李君羡抬眼瞅了一下魏征,随后又看了看计时沙漏。
“这才刚哪到哪,我估摸着瓦岗军败也败不了这么快。
好歹也是十来万人,就算是一群土鸡瓦狗,也能支撑一阵子。
咱们先喝一杯再说。”
魏征摇摇头,李君羡见他不饮,自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魏征犹豫着说道:“五郎的胆量令人敬佩,我也不忍世上白白少个好汉。
你现在离开的话,我尽力保你周全。”
“魏先生说笑了,到了这一步,我还能往哪里去?”
李君羡一笑,态度很是洒脱:“绿林人耳聪目明是基本功,能活到今天的,就没几个是真的蠢货。
咱们相谈许久,城里各位好汉哪能真的一无所知?
大家无非装着糊涂,等最后的消息呢。
这衙署外面,不知埋伏了多少人。
你老兄的情义我心领了,但是现在就算天王老子,也保不了咱们。
真正能保你我性命的,唯有乐郎君而已!他只要打了胜仗,咱们就算在这里敲锣打鼓他们也只当自己聋了不曾听到。”
是你不是我们!魏征心里怒吼着,他太清楚李君羡这套话术的本质。
东拉西扯,潜移默化,把自己和他们绑在一起。
绿林人往往喜欢自来熟,很容易就吃这种亏。
真没想到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五娘子,居然还会这套手段。
看来还是过去在瓦岗被压抑得狠了,否则早就该发现他这份本事。
虽说知道李君羡的套路,但是这时候也没心思跟他做口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