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一声长叹:“宫中美女如云,知我者便只菩保儿你一个。是啊,看到他的样子,朕有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于他的冒犯也只好当作没看见。不过看到他对李家忠心耿耿的模样,朕的心里便忍不住有火。李渊仁厚?这话天下人都讲得,唯独徐家子弟讲不得!真不知道老徐敢是如何教孙儿的,居然让孙儿成了李家忠臣!”
萧后脸上的笑容有了片刻凝结,但是随后又恢复了往日在杨广面前巧笑嫣然的模样。“老徐敢为人精明,当年之事肯定瞒不过他的手眼。不过正因为他精明,多半便不肯对孙儿吐实。一来没有什么凭据,全靠凭空揣测不是个办法。二来……他毕竟是徐家独苗,徐敢对他爱护有加,生怕他不知天高地厚想去报仇,害徐家断了香火,不肯吐实也是情理中事。左右人已经死了十几年,再提这些前尘往事,也没了什么用处。圣人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倒是可以对他说几句实话。”
杨广摇摇头:“徐家子弟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拽不回头,就算旁人说了也未必有用。长安城内那许多老臣,更有卫玄这老儿在,又怎会一字不讲?想来他们想必说过只言片语,非但无用,反倒是被他看轻了。朕若是开口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只会让他对李家越发忠心。再者说来,当年之事朕虽不曾对徐家动手亦不曾真的想要徐卫性命,可是徐卫之死也算是因朕而起,徐乐心中未尝不会把朕当成仇人。朕就算将当年之事一一说明,他也未必肯听,前尘往事还是不要提及了。有朝一日他自会把当年之事访查明白,是非黑白到时自然分明,徐乐那时如何自处便要看他自己作何打算。”
萧后心知当年之事非二三言语能够分说明白,不提太子杨勇,只说徐卫之死到底该怪罪在谁的头上,都是一笔糊涂账。哪怕是当年那些旧人聚首一处,也说不清谁该为罪魁,谁又欠了徐家人命。她脸上也露出一丝愁容:“既然圣人说起,臣妾便斗胆多言两句。倘若徐乐念着当年旧恨,二娘只怕也难如愿。日后更是难免受欺。圣人身边俊杰无数,何必非要徐家子不可?”
“朕身边那些人若是能入二娘的眼,也就不必等到今日了。”杨广的情绪反倒是逐渐恢复,怒气基本消散殆尽。
“沈光算是朕身边第一等豪杰,可是比起徐乐还是差了一截。朕说得不是武艺亦不是相貌,而是气概。沈光虽然有能,终归也不过是护卫之属,朕再如何抬举他,也难以成就大业。徐乐有大将气度,年纪轻轻已然是万军主帅的风范。以他的本领开府建牙成就家号乃是理所应当之事,这等人的胸襟不至于如此狭隘,徐家子弟更是有名的恩怨分明,不会迁怒于无辜。你尽管把心放好,二娘若是能嫁给徐乐,绝不会受半点委屈。不管天下如何,她都不至于受苦。不愧是朕的女儿,选男子的眼光着实不差!”
萧后看着杨广模样,有些话便说不出口,只好出声附和:“圣人所言自然是不差。乱世中生死难料,当日情形这些后生小辈又如何得知?若不是圣人当机立断,说不定就轮到咱们遭难。说到底大家都是设法保全自家身家性命,如何算得上仇?何况当日徐卫居家自尽也非圣人所愿,这些年更不曾赶尽杀绝,徐家人若当真恩怨分明,便该想明白这些。”
杨广摆手道:“不提那混账东西了,朕就不信,他能逃得出朕的掌心。且说说咱们。菩保离家多年,如今眼看就能衣锦还乡去看自家的宫室,心中可欢喜?”
萧后少年命运坎坷,其父所统西梁更是弹丸之地,所谓帝王与傀儡并无差别。慢说萧后,便是其父萧岿也不曾到过丹阳,对于梁朝皇室以及丹阳宫殿并没什么感情。说起来丹阳也算不上萧后的家乡,她也不认为祖上荣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杨广这么说,她也只能顺着说下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也尽量显得欣喜:
“臣妾此番能够重见祖宗之地心中自然欢喜,不过更欢喜的还是我大隋有圣人这等雄主,天下便可太平。虽说眼下北方不靖,还出了李渊这等乱臣贼子,不过有圣人在这些宵小便成不了大事。东南人杰地灵物阜民丰,丹阳为六朝古都,东南王气汇聚,乃是个一等一的吉地。圣人麾下有数万骁果精锐,又有无数勇将,那些盗贼不过是土鸡瓦犬不堪一击。以圣人的才具,用不了几年便可挥师北伐讨灭乱贼,重振我大隋国威。一念及此,臣妾心中自然更加欢喜。”
杨广哈哈一阵大笑:“还是菩保会说话,句句都对朕的心思!等到丹阳宫修成,朕便带你过去,让你在祖宗宫殿中受妃嫔参拜,也要受文武参拜。东南之地还有不少萧氏故人,他们或许不喜欢我这个皇帝,却肯定愿意为了朕的菩保效死!我们想要在东南立足,少不得这些人出力,到时候菩保还要多多辛苦。”
自从杨广登基以来,行事越来越专横,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虐,即便是萧后心中也颇为忌惮。此刻看着他侃侃而谈筹划大局,依稀又有了几分当年身为晋王时意气风发胸怀天下的模样,心中着实欢喜。毕竟是经历过亡国之苦的女子,对于江山易鼎天下兴衰的感悟远比普通人为深,只盼着老天保佑,自家夫君能够就此励精图治,守住大隋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