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家父子乃是一家,按说有一处府邸便足够居住。可如今唐国公身系大隋存续之重担,又把统率十几万虎贲的重担扛在肩上,自然不能受半点委屈。是以李家父子人人都有自己私宅,虽然相距不算甚远,但终究也是各行其是可以保证私密。李建成在晋阳时就和名门世家子弟往来酬酢,如今更是车马盈门宴席不断。丝竹管弦女乐歌舞终朝不停,李渊若是算作隐天子,李建成的气派则已经凌驾于太子之上。
今日亦不例外,门外停满了名马高车,厅堂内丝竹阵阵,婀娜佳人舞动长袖翩翩起舞,珍馐美味琼浆玉液流水价送入,身着锦衣华服的客人举杯畅饮高声谈笑看似与往日并无两样,但若仔细观看便会发现,作为主人的李建成并未在场,乃至他的心腹谋主谢书方亦未曾列席。
主人家无故离席自然失礼,只不过李建成手下自有能应酬场面之人,足以保证酒席不至于冷场。更为要紧的是,这些饮宴之人虽未必有多少真才实学,但都是自家负责应酬场面之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装聋充盲。
李建成与谢书方乃至其他几名平日极为亲厚的世家子离席,必有机密相谈,这时候谁要是找他们岂不是平白惹人生厌?是以大家心照不宣,表面上都装作未曾发现有人离席,更不曾交头接耳议论,心里则暗自揣摩。这几日长安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波涛汹涌。李建成所谋何事,这些人纵然不完全知晓也得窥一二。
虽然徐乐此番出使江都乃是机密,可是这些人手眼通天消息灵通,已然打探到些许端倪。按说此事到这一步也就告一段落,徐乐打了窦奉节,国公派他去送死,他也一口应诺。用徐乐的性命来弥补窦奉节,也算是有个交待。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如今又是用人之时,用那狂徒一条性命给窦大郎赔罪,也算是有个交待。世子依旧不依不饶,就让这些人想不明白,他到底怎样才肯罢休。
书房内,李建成面色阴沉,面上不见半点笑容,语气里更带着几分不甘:“这徐乐当真是胆大包天,莫非他以为自己比别人多长了几颗脑袋?他这一去,我们的心思就全白费了!反倒是白白开罪了窦大郎,虽然他蠢如牛马,可迟早能想明白一切。”
谢书方摇头冷笑道:“他想明白又能如何?别看他敢和徐乐不依不饶,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与郎君为难!就算想明白,也得继续装糊涂,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好受!”
“话虽如此,凭空得罪人总没什么好处。何况大家都是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将来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也是麻烦得很。”
谢书方知道,李建成不怕窦奉节,这个纨绔子弟对李建成而言,充其量也就是个麻烦而已。他之所以不依不饶,实际是借题发挥对自己表达不满。谢书方感觉的出来,自从蒲津之战败北之后,李建成对自己就颇有些不满。等到长安攻城之后,这种不满更加强烈。
表面上看,自己眼下依旧是李建成的谋主智囊,可是能感觉出来,彼此之间已经离心离德大不比当初。此番设计本是想挽回两人交情,没想到徒劳无功,如今更是惹来李建成责难。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恶了这位李家世子,可是形势比人强,谁让江左谢家不复当年声势,也只好忍气吞声强做不知,继续敷衍着这位李家未来家主。眼看李建成不快,谢书方态度依旧从容,微笑道:
“郎君多虑了。窦大郎答应做此事,就早该想到可能挨拳头。如今想让他息怒倒也容易,只要把徐乐的人头给他也就是了。当然,这人头不是让江都那位斩下,而是由我们拿下来送给窦大郎。这份人情足够分量,他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该消解了。”
“砍徐乐的人头?这话说得倒是容易,那可是带着几十人就纵横长安让数万兵马无能为力的狠角色,你有什么妙计能砍下他的人头?”
谢书方强自忍下心头不快,继续分说道:“郎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乐固然骁勇过人,可终究是陆地豪杰。所凭者无非勇力、宝马、外加那些甲骑列阵冲锋而已。这些本事都是在陆上施展才有作用,若是把他放到水上,纵有通天手段也使不出来,我等还怕他做甚?郎君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他想要去江都,必要走水路。如今水路、官道皆有盗贼横行,其又是乔装而行未张旗号,被盗匪当成行商杀掉,也算不得稀奇。”
李建成一愣,两眼盯着谢书方:“做这等事必要动用得力人手,我们去哪里找人?倘若被人查到根脚,大人那里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