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降大雪,军士们白日里都嫌地窝子里面呼吸不畅,纷纷都走了出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升起一堆堆火头,熬汤热酒,小声说大声笑,打发这漫漫长冬。
陈袭就被十来个弟兄簇拥着,坐在一个火堆前,连皮袍子都未曾穿,寒风里就是一件麻衣,借着酒劲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寒冷。火堆上吊着一腔羊,几名士卒照料着,撒盐抹金贵香料,转着慢慢烤。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香气直透出来,一名军士就拔出匕首,卸下羊肩胛骨一大块肉递给陈袭。
陈袭接过,都不怕烫,张嘴就是一口,脸上伤疤显得分外狰狞。
军士们也纷纷下手,割下肉来大吃大嚼,一片香甜的吞咽之声。几口肉下肚,一名军士拍拍肚腹,满足的道:“不闹这个一场,谁知道有这些好处?那些大人物争天下,咱们跟在其中,也算是有点油水,不枉了吃这碗刀头舔血的饭!等到来年,就算和刘鹰击拼上,也不枉了!”
陈袭呸的一声将口里肉渣吐出来,眼珠子都有点发红:“瞧这个样子,还能打赢刘鹰击不成?冬日肃杀,正是练兵整兵之日。往日里冬日,不是大雪里习阵法,就是严寒里练武艺,越是严寒彻骨,越是练得凶狠。谁要是缩头缩脑,大杖就敲过来!这样散漫一个冬天,和刘鹰击恒安兵对上,要是打得赢,某陈字倒过来写!”
军士们动作一下停住,这些军士,都是陈袭贴心换命的弟兄,当下就有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那明年开春要是见阵,我们干脆去投…………”
陈袭脸色越发阴沉,摇摇头:“战阵上打得赢又算得什么?架不住人家不和你打!刘鹰击某瞧着还是不成,刘鹰击没有粮食!”
军士们都静静的听着陈袭说下去。
“…………把四野粮食一收,缩进善阳城,刘鹰击啃不动,大军就得饿散架。到时候王太守就可以走着去割刘鹰击的脑袋…………只盼着王太守还有点良心,让马邑百姓过完这一冬再说,到了春天,被收了那点存粮,至少道路无雪,天候渐暖,大家还能逃往河东挣条命!”
军士们鸦雀无声,陈袭自顾自的只是说下去:“就是马邑百姓苦!去年破家支撑和突厥大战,今年说不定就得饿死!什么王太守,什么刘鹰击,只要谁能保马邑百姓平安,谁能带着咱们打突厥狗,某就跟着谁干!现在瞧来,王仁恭不是这样的人!”
这时马蹄声响,就见本营营将在一堆亲卫簇拥之下回营而来,这营将也是一脸酒意,却看不见多少欢欣颜色,周遭亲卫也都脸色严肃,拥着他匆匆而去中军暖帐。一路经行,烤火军士纷纷起身,朝着营将行礼。
经过陈袭这一群人时,营将扫了陈袭一眼。陈袭也不抬头,自顾自的坐着。军士们起身行礼之际,都提心吊胆,生怕陈袭又冒出什么话来惹祸。
陈袭此人,本事大脾气臭,开口就能冲人一个跟头。在马邑鹰扬府资格极老,也就是升不上去。
陈袭这般无礼,营将居然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是用鞭子点了点他:“你是队正,也到某营帐里说话!吃用太守这几日,也该出点气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