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输了!
祝氏家族几十年的积累,都毁于一旦?
透支未来的政治资源,也彻底付之流水?
为了这一战,祝弘主几乎失去了之前的超然地位,主动服下身去和国内的大小贵族打交道。
为了这一战,祝氏家族几乎抵押了家族信誉向隐元会借贷。
为了这一战,祝弘主几乎和国君决裂。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竟然输了?
他已经是七十几岁的人了。
听到这个坏消息的时候,刹那间脑子里面的血管仿佛一阵收缩,几乎要脑梗中风了。
整个身体也仿佛失去了力量。
然后,才是整个身体彻底冰凉。
而且刹那间的功夫,他几乎眼前一阵发黑,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年纪,真的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这二十五万大军,其中十五万左右是国君宁元宪调派,剩下十万几乎全是祝氏家族耗尽所有资源从全国各地贵族集结来的。
现在……
全军覆灭?
“相爷,相爷……”
几个心腹上前,拍打祝弘主的胸口,按他的人中。
然后灌入了参汤。
整整半刻钟后。
祝弘主才觉得自己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恢复了知觉。
闭上眼睛。
让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赶紧过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
“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
张召跪在地上,一五一十把整个过程都说了出来。
祝弘主眼圈顿时热了。
他的儿子祝霖应该是死了。
二十万大军,也应该是保不住了。
整整好一会儿,祝弘主道:“其实,你们并没有犯错误,只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了。”
张召哭着磕头,承认这一点。
一开始他觉得是太子犯了错误,不应该率领主力去沙城,他觉得祝霖,南宫傲都很昏庸,只有他张召一个人是对的。
后来事实证明,他张召也错了,也依旧被矜君算计了。
当沙城沦陷消息传来后,太子是想要率领大军北上继续夺沙城,但他张召坚持南下攻打南瓯都城,因为大军在那里才施展得开。
然而……没有想到,矜君又返回到南瓯都城。
他张召和太子,祝霖、南宫傲等人一样,根本没有出色多少。
祝弘主又道:“但我们又都错了,沈浪和宁政才是对的。大军压根就不该离开城池,应该坚守城池打从持久之战,在边境构建无数堡垒,沈浪之前的战略才是对的。”
但,这毫无意义。
当时祝弘主也觉得沈浪和宁政的方案才是正确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需要这一场功劳稳固地位。
没得选择的。
这一场战争,本就是政治导向型。
“太子呢?”祝弘主问道。
张召道:“末将脱离大部队北上的时候,太子……在天涯海阁高手的保护下逃亡出海。”
祝弘主又一颤,道:“你详细说一下。”
张召道:“太子和南宫傲率领一万骑兵前行,夺取落叶城。但是在中途受到了沙蛮族武士的偷袭骚扰,矜君疑是要放火烧山,太子就抛下一万骑兵,自己跑了……”
这话一出。
祝弘主几乎要再一次昏厥过去。
完了,完了!
“蠢货,这个蠢货,南瓯国是矜君的诸国,南瓯国民是他的子民,他怎么可能真的放火烧山,人家是要逼他抛下军队逃跑,在海上已经布下陷阱了!”
祝弘主泪水涌了出来。
“这个蠢货,肯定被俘了……”
最坏的局面发生了!
如果太子真的被俘的话?
那,一切皆休!
张召道:“相爷保重,末将还要进宫一趟,把消息禀报陛下。”
祝弘主道:“张将军先去沐浴更衣,老夫随着你一起去见陛下。”
……………………
这两天,宁元宪对祝弘主大失所望。
你当寡人看不出来吗?
群臣弹劾沈浪,便是你祝弘主推动的。
目的就是想要制造寡人和群臣的对立,甚至想要架空寡人,等着太子凯旋,便可以成为群臣主心骨和寡人分庭抗礼。
宁元宪很聪明,他心中什么都知道。
但有些时候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明明知道这是祝弘主孤立他的阴谋,但还是忍不住发怒了,还是大肆下令抓人。
但是……
可耻的是!
被打死的人活该,算是白死。
但剩下被抓捕的人,被杖责的人,统统成为了英雄。
不仅仅是读书人眼中的英雄,还成为了万民空中的英雄。
他宁元宪反而成为了桀纣之君。
昏君,暴君!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指着他的脊梁骨在骂。
不知道有多少人翘首以待,太子凯旋主持大局。
难怪沈浪几乎把所有人都当成了猪狗,想杀就杀,想蹂躏就蹂躏,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是非的。
或许有是非。
但等到真正是非黑白清清楚楚的时候,或许人早就死透了。
是非黑白,通常是在不需要的时候才清楚的。
沈浪,还是你过瘾啊!
生气之下,宁元宪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不断颤抖。
大宦官黎隼道:“陛下,明儿还是上朝吧。”
宁元宪道:“上朝?那些人又正事不干,楚国三十万大军逼境他们不管,就是弹劾沈浪和金卓。有人居心叵测,就是想要让我和群臣对立,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让太子主持大局了,有人要反扑了。”
黎隼道:“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需要上朝。”
宁元宪冷笑道:“现在祝氏对宁岐好得很,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老三一系不会成为我手中的刀。而且最好不要把老三牵扯进来,抵御楚国还是要靠种氏,抵御吴国还是要靠老三宁岐。”
这才是悲哀的。
相忍为国。
但人家太子一系觉得自己赢了,已经不需要相忍为国的。
但国君为了大局,却又要相忍为国了。
“祝弘主,嘿嘿嘿……”
“他果然没有把自己当成越国的臣子啊!”
黎隼大宦官道:“陛下,夜深了,该安歇了。”
宁元宪本能朝着卞妃的宫里走去,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得到真正的温柔。
果然,卞妃已经给他煮了安神的桂花酿。
吃完之后,又给他按摩发麻的手臂。
“陛下,今晚你还是去王后姐姐那里去吧,该轮到她了。”卞妃温柔道。
“不去!”宁元宪道。
卞妃道:“陛下……”
宁元宪知道卞妃苦心,如今群臣和国君对立,关键就是祝氏。
她想要让王后帮忙缓冲一下国君和祝弘主之间的关系。
而且今天晚上确实应该轮到王后侍寝,她就算再受宠,也不好坏了规矩。
“行行行……”
宁元宪无奈,离开了卞妃宫中,朝着王后宫里走去。
结果……‘’
几乎要气炸了!
因为王后宫门紧闭!
“陛下,娘娘已经安歇了。”那个小宫女跪在地上颤抖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
王后作为妻子,竟然拒绝侍寝?
拒绝我宁元宪进入?
这还是寡人的王宫吗?
哈哈哈……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了啊。
太子宁翼只不过打了一场不尴不尬的胜仗,怎么仿佛就立下了百年之功了?
连寡人的王后也要蹬鼻子上脸了吗?
这越国之王还是我宁元宪,不是宁翼。
你祝氏也还当不了越国的主。
宁元宪感觉到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哈哈哈……”他一声冷笑,离开王后的宫殿,返回卞妃那里。
可笑,可耻!
宁元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双手的震颤更加明显了。
祝氏,以前没有发现你们这么猖狂啊。
结果,还没有等他走到卞妃宫中,小黎公公前来禀报。
“陛下,祝弘主和张召,连夜求见!”
宁元宪一颤。
祝弘主连夜求见本就诡异,现在张召也来了?
他,他不是在南瓯国战场吗?
顿时,宁元宪心中不由得升起不详的预感,飞快地朝着书房走去!
………………
宁元宪刚刚进入书房,便见到祝弘主和张召整整齐齐跪在那里。
“陛下南瓯国战场,我们输了!”
“全军覆灭!”
张召直截了当道。
宁元宪瞬间定格,一动不动。
输了?
二十几万大军,全军覆灭?
怎么会这样?
几天之前刚刚传来的捷报,还天大的捷报。
不是矜君近乎全军覆灭吗?
怎么现在轮到越国全军覆灭了?
“陛下……陛下……”
黎隼上前,搀扶着宁元宪坐了下来。
“说,仔仔细细地说。”黎隼怒道。
此时宁元宪已经几乎说不出话了,整个身体冰凉得没有温度。
张召跪在地上,把整个过程说得详详细细。
然后……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静寂。
前所有的噩耗。
继姜离陛下暴毙之后,最大的噩耗。
宁元宪身体往后一躺,痛苦地闭上眼睛。
真的睁不开眼,一睁开就天旋地转。
黎隼赶紧打开了沈浪配的药,二话不说塞入宁元宪的嘴里,然后用参汤灌服了下去。
“祝弘主,你真的很无耻啊!”
足足好一会儿后,宁元宪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非常疲倦。
祝弘主额头贴在地面上。
“太无耻了,太无耻了……”
“说话啊,祝弘主……”
祝弘主颤抖道:“老臣,罪该万死!”
宁元宪安静道:“当时为了让太子立下这场功勋,你们就用尽所有的力量让太子南下。沈浪和宁政反对,我虽然没有看得那么透,但我相信沈浪,所以我也没有让宁翼南下,一直都拖着。你们不干啊,祝霖和南宫傲一份奏折接着一份,太子不去,他们就仿佛不打仗了一样。祝戎还病倒了,生命垂危,还号召天下读书人围攻沈浪和宁政,把人家钉在投降派的耻辱柱上,把寡人钉在昏君的耻辱柱上。”
祝弘主跪伏在地。
“祝弘主,你战略远光超过我,你说说看,当时沈浪坚持认为太子不能南下,大军不能出击,而是要坐守坚城,在边境修建堡垒和矜君打持久之战,我当时是没有看太明白,你看明白了吗?你当时觉得沈浪说得有道理吗?”
祝弘主叩首道:“有道理。”
宁元宪道:“那你为何还要太子南下,还要让大军主动出击,攻打矜君呢?”
祝弘主颤抖道:“因为,老臣想要让太子立下这功劳,稳固太子之位。”
宁元宪道:“所以,大战还没有结束,就迫不及待发了一个天大的捷报过来?二十万打四万,打不过人家,让人轻而易举突围了,自己三四万,矜君伤亡一万多。结果在你们嘴里,变成了斩首敌军八万,矜君近乎全军覆灭。他这么不要脸,是你祝弘主教的吗?”
“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宁元宪道:“你是罪该万死,沈浪告诉我的,你是大炎帝国的臣子。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炎帝国服务,你压根就没有忠诚我越国的意思。我内心不信,我觉得你对我,对越国是有感情的,现在看来,果然是我多想了。”
祝弘主趴伏在地:“老臣罪该万死!”
“要是杀了你,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寡人就将你碎尸万段了!”宁元宪猛地站起厉声吼道:“老贼,老贼,你连苏难都不如啊!”
“臣罪该万死!”
宁元宪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事情已经发生了,发怒已经毫无意义。
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瓯国保不住了,天南城防线的十万大军,也被你们抽调一空,现在整个天南行省有多少军队?说说看……”宁元宪问道。
此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种鄂求见。”
“宁启求见!”
枢密院的两个副使都来了。
然后,两个人也听了一遍噩耗!
………………
“天南行省军队,大概只有几千了,唯一有战斗力的,可能就玄武侯金卓的五千私军。”宁启王叔道。
宁元宪道:“矜君会有多少大军?”
张召道:“少则五六万,十几万。”
宁元宪道:“在南瓯国,他用十万大军,消灭了我越国二十五万大军。甚至三四万军队,压着我们的十七万大军吊打。那么你们觉得,整个天南行省拦得住他吗?”
所有人痛苦摇头。
这二十五万大军折损了之后,越国南半部分,完全空了!
现在只有两个地方有兵,天北行省卞逍和宁岐加起来十来万大军,西边种尧十来万大军。
国都还有小几万军队,天西行省南部张子旭手中,还有一些军队。
剩下其他地方,都是空的!
现在整个越国南部,何止是不设防的女人,简直身上光溜溜一件衣服都没有穿,任由别人蹂躏,进进出出上百次都没有问题。
接下来怎么办?
张召道:“陛下,祝霖大将军有遗书。”
宁元宪厌恶道:“我不愿意看,你念吧!”
张召念了这段遗书,一开始的内容全部是祝霖承认自己的罪名。
“跳过这一段,念关键的。”宁元宪不耐烦道。
张召道:“立刻和矜君谈判,甚至结盟,专心致志对战楚国,甚至可以割让天南行省五郡给矜君!”
这话一出!
全场静寂,没有人怒骂。
矜君的胃口这么小?五个郡都够了吗?
也没有人说什么丧权辱国之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