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幻境越来越真实,沈顾容抄书抄到手软,看着近在咫尺的先生,有些委屈道:“先生,我不想抄书。”
幻境中的先生握着竹篪,温柔如水地看着他,柔声说:“不行。”
沈顾容……沈顾容努力憋住,才没有“哇”的哭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抄书,哆哆嗦嗦地掐了牧谪手臂一下。
牧谪:“……”
牧谪低下头,道:“怎么了?”
沈顾容都要哭了,他拽着牧谪将脸埋在他心口,绝望地哽咽道:“我抄不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字,我根本抄不完……”
牧谪:“……”
他师尊十六岁的时候……还会因为抄不完书而着急得哭出来吗?
真可爱。
牧谪突然有些嫉妒,嫉妒能见识到他师尊少时模样的所有人。
如果他当年能陪在沈顾容身边长大,定不会让他受这么多年的苦,将他好好养成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模样,不让世间俗事染指他半分。
他抱着因为抄不完书而着急得哭个不停的沈顾容,想要出去咸州城外去寻京世录的阵法,但是整个咸州城的阵法将边缘凝成一道结界,无论怎么都走不出去。
牧谪拧眉,看来想要出去还得先把这个阵法破了才行。
他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想要让沈顾容在上面坐一会,自己尝试着看一下能不能将阵法破掉,但他刚把沈顾容放下,他小师尊立刻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茫然张大涣散的眸瞳慌张地看着他。
“你去哪里你去哪里?”沈顾容迷茫道,“你要把我丢下吗?”
牧谪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道:“不是,我试一下能不能将这阵法破掉。”
沈顾容此时已经深陷幻境中了,呆呆地问:“什么阵法?”
“咸州的阵法。”
“咸州?”沈顾容呆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记住,干巴巴地问,“那我的书怎么办?”
牧谪哭笑不得,只好哄他:“你先抄,我破完阵法了帮你,好不好?”
沈顾容犹豫了半天,才试探着放开牧谪的脖子。
牧谪还没松一口气,沈顾容又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再次扑了上去,这次不光抱脖子,他整个人都贴在牧谪身上,两条修长的腿勾着牧谪的腰,死都不肯下去。
“不去!你不去!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牧谪揽着他的腰省得他翻下去,叹了一口气,道:“我会回来的。”
沈顾容:“你不会!”
牧谪承诺:“我会。”
沈顾容又开始纠结了,他一陷入纠结整个人的力道都松了,牧谪将他抱到石头上,想了想,将自己手腕上一直挂着的木槵珠子递给他。
沈顾容摩挲着珠子,茫然看他。
只是他现在眼睛不怎么好使,而且更多注意力都在幻境那,眼前一阵模糊,根本看不清。
牧谪道:“师尊帮我收着,我马上回来。”
沈顾容捏着珠子,这才将扯着牧谪衣袖的手缩了回来,捏着珠子不吭声了。
没一会,他的手指又开始动。
继续抄书了。
牧谪没离他太远,走了几步将九息剑祭出,剑意直接包裹住剑身,那一击仿佛能将天边九霄劈开,但凌空落下后,却根本连那阵法的边都没挨上。
咸州的魔修依然源源不断地被抽取生机,用来稳固阵法。
用人命来维持的阴损阵法,哪里是用蛮力就能破除的。
牧谪收回剑,微微蹙眉,正要回到沈顾容身边,就听到一旁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一回头,素洗砚不知何时正在结界外站着,眸子担忧地看着摆弄珠子的沈顾容。
牧谪一愣:“二师伯?”
素洗砚和奚孤行一起过来的,已经研究半天那阵法了,无奈道:“那阵法破不开的。”
牧谪快步走过去,隔着一层结界,道:“只要找到京世录阵法破除,应当也是可以的。”
素洗砚却摇头:“京世录阵法既然已催动,只有将京世录毁了才能停止,而且咸州的阵法是用无数人命催动的……”
牧谪眉头紧皱,沈顾容已经开始深陷幻境了,若是不将阵法破除,那是不是就永远留在十六岁的虚假中?
素洗砚上前,抬手点在结界上,道:“我在幽州多年,曾寻到过一个破损的阵法,或许有用,但需要冒极大的险,你……”
他犹豫了一下,才问:“你要试吗?”
牧谪立刻道:“试。”
没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素洗砚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将阵法画给你看,你记住,一笔一划都不能错,用你的剑意在咸州的阵法上,你在阵眼催动。”
牧谪道:“是。”
他正要转身,突然发现素洗砚眼眸猛地张大,偏头闷声笑了一下。
牧谪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少年面无表情地拎剑而来,脸色难看得几乎要去砍人。
牧谪有点不敢认,试探着开口道:“掌教?”
少年奚孤行面容稚嫩,衣袍宽大,拖拉着大了许多的鞋子,气得火冒三丈,看到牧谪那奇怪的眼神和素洗砚毫不遮掩的嘲笑,直接炸了:“看什么看?!谁还没年轻过啊?!”
牧谪:“……”
素洗砚彻底没忍住,捂着唇笑了出来。
“还、还好。”素洗砚笑着道,“只是许久没见你这么……”
他干咳了一声,转过身拿出玉髓,旁若无人地开始和师弟们传信。
“束和,你瞧见了?哈哈有、还有救吗?”
林束和:“哈哈哈哈没救了等死吧哈哈哈!”
“朱尘……你先别闹,看孤行,哦对,十一也变小了。”
镜朱尘:“哈哈哈哈哈!啊……”
奚孤行:“……”
牧谪:“……”
奚孤行气得半死,终于理解了当年沈顾容变小时他疯狂嘲讽时沈顾容的心情了。
太糟糕了,想杀人,但要忍住。
他现在修为已经掉到了筑基,连拿剑都不稳,气咻咻地走到沈顾容身边,抓住他的手,道:“跟我走。”
沈顾容看了看他,没看清楚,但气息却是十六岁的他最陌生的,闻言立刻惊慌地喊:“先生!先生……有坏人要来抓我啦!他们是不是看上我的脸蛋,要把我买去花楼?!呜。”
奚孤行:“……”
牧谪面无表情地心想:“喊七遍先生了都,还喊。”
沈顾容:“先生救命!”
牧谪:“八遍了。”
奚孤行头发都要气得竖起来了,仗着比凡人高那么一点的修为,怒气冲冲地拽着沈顾容往安全的地方走。
“你先破阵,我看着他。”
牧谪也知道自己破阵恐怕顾及不了沈顾容,只好点点头:“交给掌教了。”
奚孤行哼了一声,别扭着道:“我找个地方把他打一顿!”
说罢,拽着沈顾容就跑。
沈顾容活像是个被强抢的民女,哭哭啼啼道:“先生,先生!”
牧谪:“九遍,十遍。”
沈顾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被奚孤行强拖走了。
直到沈顾容离开,牧谪才一敛衣袍,飞身跃向咸州城高空,居高临下地看着偌大的城池。
有了本来阵法的结界,他不必再刻意找寻阵法边缘,直接将剑意飞散开来,沿着咸州的结界连成一个圈。
无数剑意穿插在咸州,组成巨大而繁琐的法阵。
素洗砚在城外饶有兴致地看,觉得牧谪果真很有学阵法的天赋,比沈夕雾要好得多了,若他不是沈顾容的徒弟,自己肯定是要收他为徒。
片刻后,牧谪几乎耗尽所有的灵力,才将阵法毫无错处地划好,他轻飘飘落在阵眼中,面无表情地将九息剑插在了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