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顾容根本不知道自家徒弟在想什么,他正要带着牧谪离开,林束和突然道:“等等。”
“嗯?师兄,还有什么事?”
林束和轻轻弹了个响指,在他身后的一个木偶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你之前不是说木偶很便利,让我送你一只吗?”林束和似笑非笑地看了牧谪一眼,道,“这只送给你了。”
牧谪呼吸一顿,阴鸷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只木偶,恨不得把它劈了烧柴。
沈顾容撩开幂篱看了一眼那木偶的脸,惨不忍睹地将黑纱放下了,他无奈道:“师兄,我怕把它放在院子里,晚上会做噩梦,你饶了我吧。”
牧谪心中一喜。
林束和挑眉:“哦?你嫌丑?行啊。”
他随手一挥,那木偶狰狞的脸瞬间大变样,剑眉星目,十分俊美,就连骨节都没有再发出咔咔的声音了,瞧着就像是个真人似的。
沈顾容:「哇!这个好看!」
牧谪:“……”
牧谪如坠冰窖。
沈顾容欢天喜地地收下了这只俊美的人偶,再三对林束和道了谢,这才带着牧谪和人偶走了。
林束和站在医馆门口,也未撑伞,眸子幽深地盯着沈顾容缓缓消失在棺材街的尽头。
一滴雨落在他的羽睫上,缓缓渗入眸中,将他的视线模糊。
“林束和……”
记忆深处,也是这样的雨天,有人一身红衣朝他走来。
林束和奋力地张开眼睛,这才看清楚那人并非穿着红衣,而是不知哪来的鲜血将他的一袭白衣染得鲜红一片。
沈奉雪走到他面前,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激得林束和剧烈地咳了一声。
他已濒死,咳了一声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林束和眸子一点点发散,他喃喃道:“十一……”
沈奉雪眸光沉沉,古井无波地看着他,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都能让那双眸子产生丝毫波动。
他手中捧着一团光,垂着眸看他,湿淋淋的白发往下垂着冰冷的水,他的脸色比那发还要惨白。
沈奉雪轻声问:“这机缘你可要?”
林束和轻轻摇头,他想说:那是你的机缘,我不要。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沈奉雪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也是。”林束和听到他几乎是自嘲地说,“这种机缘,你是不屑要的。”
林束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轻轻张开,细若蚊嗡:“留给……”
沈奉雪却没等他说完,直接将那快要消散的天道机缘拍入林束和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中。
林束和浑身一颤,那枯竭的灵脉仿佛枯木逢春,仿佛潺潺溪流汇入干涸的河床,转瞬间盈满他的身体。
林束和怔然看他。
沈奉雪缓缓起身,他眸子无情无感地看着林束和,仿佛那所有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于他而言只是个可随手馈赠的小玩意。
他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只留给林束和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
十三子巷尽头,沈顾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偶,问牧谪:“要给他取个名字吗?”
牧谪一看到那木偶就烦,但见沈顾容兴致很高,也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
他为沈顾容撑着伞,道:“师尊觉得什么名字合适?”
一问出来,牧谪就有些后悔了。
能起出“沈威武”这样名字的人,怎么可能会起个正常人的名字?
果不其然,沈顾容胡思乱想:「既然是我的了,那就该随我姓。沈,沈什么呢?沈木木,沈俊美,豁,不得不说,这张脸可真合我心意。」
牧谪:“……”
沈顾容走到主街,瞥了一眼道路两旁盛开的桂花,道:“就叫木樨吧。”
牧谪:“……”
可真够随意的。
不过木樨这个名字比沈木木沈俊美要正常的多。
牧谪点头附和他:“好名字。”
沈顾容拍了拍木偶的肩膀,道:“往后你就叫木樨了。”
木樨点头:“是。”
三人一起去了灵舫阁,去租了艘灵舫。
闲云城一直在下雨,御风而行指不定能扑一脸水,沈顾容又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少爷,有方便的灵舫更是懒得用灵力御风,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慢慢悠悠地回离人峰,也能顺便瞧瞧周遭的景色。
拿着玉牌走到了他们租的灵舫,牧谪先跳了上去,随手熟稔地将手递给沈顾容,示意师尊扶着他的手上来。
上个灵舫而已,沈顾容没那么娇贵,但徒弟的手已经伸过来了,他也不好拂开,只好抬手搭在了牧谪的掌心。
灵舫旁并没有其他人,沈顾容将幂篱的黑纱撩到两边去,露出艳色无边的脸。
感受到掌心中温热的触感,牧谪的视线在沈顾容的唇间扫了一圈,心尖一颤,本能地将掌心合拢,握紧了沈顾容骨节分明的五指。
就在这时,在沈顾容身后的木樨突然毫无征兆地拔出了腰间的刀,眼睛眨都不眨地朝着牧谪的手劈了过来,不带分毫留情。
沈顾容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将手缩回来,但牧谪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看到那刀落下竟然都不撒手,反而更加握紧沈顾容的手。
在木樨锋利的刀袭来的前一瞬,牧谪猛地一用力,将猝不及防的沈顾容一把拉到了怀里,那冲势将牧谪撞得往后一跌。
木樨的刀随后而到,轰的一声劈碎了灵舫的边缘。
牧谪本来能站稳的,但看到有些茫然的沈顾容,他眸光微沉,故意站不稳,像是被沈顾容撞得跌倒似的,整个人后背朝地倒在了地上。
哐的一声。
沈顾容直接扑到他怀里,指节泛白地抓着牧谪的衣襟,唇险些贴到牧谪脸上,敞开的幂篱黑纱此时终于缓缓垂下来,将两人的上半身完全遮挡住。
这一摔,直接摔出了个令人遐想联翩的姿势。
沈顾容:“……”
木樨:“……”
医馆的林束和:“……”
他险些砸了水镜,暴怒道:“给我砍……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