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河哭着跑了。
偏院只有三间房,夕雾宿在牧谪住处,牧谪无“家”可归,沈顾容觉得有些愧疚,便让牧谪搬去了泛绛居正院新建好的偏室。
牧谪愣了半天,才默不作声地去搬东西了。
沈顾容将夕雾带回了房,道:“白商山已经有人在帮你收拾住所了,再过几日你便能搬过去……”
夕雾迷茫地看着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沈顾容说完后,偏头看她,见她呆呆的:“嗯?怎么了?”
夕雾愣了许久,才讷讷道:“仙君与我只是一面之缘,为何要这般帮我?”
沈顾容想了想,如实道:“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夕雾怔然,心想,只因为这个,他就能对一个陌生人掏心掏肺吗?
离人峰一向难进,若是只因为这张脸,沈顾容将她收入离人峰当个外门弟子或座下入门弟子已算仁至义尽,她怎么都没想到,沈顾容竟然会将她收入南殃君门下。
夕雾沉默了许久,在沈顾容叮嘱完正要出门时,她突然开口。
“仙君。”
沈顾容一愣,转身笑道:“不是说了吗,唤我师兄……”
他还没说完,夕雾小小的身体便屈膝跪在了地上。
沈顾容吓了一跳,忙要来扶她:“怎么了这是……”
夕雾重重磕了个头,面无表情道:“夕雾有负仙君怜悯。”
沈顾容的手指一颤,疑惑地看着她。
夕雾小脸一片煞白,再次伏在地上,喃声道:“有人要我加害圣君。”
沈顾容怔住,他垂眸看着伏在地上微微发抖的少女一眼,许久后才轻轻矮下身,抬手抚了抚夕雾的头。
夕雾浑身一僵,缓缓抬头看他,原本呆滞的小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沈顾容伸手为她把泪水抹去,淡淡道:“既然是要害我,为什么要说出来?”
夕雾仰头看他,听到这句温和的话,眼眶的泪水更是大颗大颗地落下,顷刻间打湿她的小脸。
“因为我不想……”夕雾哽咽着道,“仙君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
沈顾容依然在为她耐心地擦泪,闻言心想,只是一些小恩小惠,便算做待她最好吗,那她之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沈奉雪身份尊贵,修为登顶,这些年来暗杀他的人根本没有一个好下场,风露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让一个孩子过来靠近沈奉雪,几乎等于送死。
沈顾容轻轻叹了一口气,姿态温柔地撩着袖子擦她的脸庞,道:“是谁要害我?封筠?”
夕雾摇头道:“我不知,他似乎是鬼修,入夜潜入我梦,只说让我前来离人峰见您一面,趁机刺杀。若我不应,便不能出梦。”
梦中的场景应当是极其可怖的,夕雾说着说着,瘦弱的身躯再次颤抖起来。
“还有其他人知晓此事吗?”
夕雾摇头。
“好。”沈顾容摸摸她的头,将她扶了起来,“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你便是离人峰的小师叔,不必去管旁的事。”
夕雾茫然地看着他:“仙君,您……不赶我走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您不杀我吗。
沈顾容笑了笑,说:“我许出去的事,不会反悔的。”
夕雾还是满脸不安。
沈顾容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若是他再入你的梦,你便假意应允,然后再告诉我,可以吗?”
夕雾闻言连忙点头:“是。”
沈顾容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让她安心下来,这才转身走了。
他一出了房间,就扫见许久不见的温流冰正站在长廊,手中的剑已经出鞘。
沈顾容扫他一眼,道:“收回去。”
温流冰冷声道:“但她要杀您。”
沈顾容倒是对夕雾不设防——连一个对她好一点便这般感恩戴德的孩子,不会出手杀他。
“你若是想来暗杀别人,会只派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不必急于一时,一个孩子而已,哪怕有心也不会伤到我。”
温流冰眉头一皱。
“永平二十三年,埋骨冢……”沈顾容思绪翻飞,低声喃喃道,“这是水鬼竹简上的话。他远在千里外的洞庭,却能受离人峰埋骨冢的魔修指使,那只魔修八成也能通过梦境同人相遇。”
温流冰将剑收了回去:“师尊觉得,她也是被埋骨冢那只魔修指使前来的?”
沈顾容是写过话本的人,想象和剧情串联的能力极其丰富,他设想极其大胆,毕竟那上沈奉雪的所有悲剧,全都来由那只埋骨冢的魔修,想来两人也是有不同戴天之仇的。
沈顾容点头,毫不心虚地说:“十之八九。”
毕竟在这个世界中,也只有他知道大致走向。
温流冰立刻正色道:“三水知道了,我会好好盯着她,一有鬼修灵力波动,我便告知师尊。”
沈顾容:“嗯。对了,她之后就是你小师叔了。”
温流冰:“……”
温流冰犹豫了一下,没有像牧谪和虞星河那样无法接受,在他心中,师尊所说的一切他都可以无条件的接受。
“是。”
沈顾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泛绛居被修整得和之前并无二致,沈顾容回去后,牧谪已经将东西搬到了偏室,此时正在院中练剑。
牧谪是个练剑的奇才,原本奚孤行还因为离索受伤而记恨牧谪,但后来发现了此子练剑天赋极高,久而久之便不对他有偏见,反而还认真教导他。
牧谪的剑是奚孤行手把手教的,招招凌厉,在落花下舞剑也仿佛带着阵阵霜雪。
少年人眉间冷厉,青衫衣带裹着落花飞舞,霞姿月韵,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沈顾容思绪乱飞,还在思考要不要让奚孤行带他去一趟埋骨冢见一见那传说中和沈奉雪有深仇大恨的魔修,但是这个念头一想起来,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强行压了下去。
是沈奉雪残留的下意识让他不要去接近那个魔修。
沈顾容有些头疼,被别人左右情绪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正在莫名烦躁时,回到泛绛居看见牧谪的舞剑,不知道为什么他乱成一团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
他也没有惊扰到牧谪,慢条斯理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少年舞剑。
片刻后,牧谪震袖一挥剑,尖锐划破长空的声响将地面扫落的树叶花瓣震得一圈翻滚,纷纷扬扬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