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孤行懒得和他废话:“少废话,穿鞋,走。”
沈顾容没办法,只好穿好鞋,被奚孤行粗暴地扶着走了。
旧冰绡缠在沈顾容的手腕上,奚孤行根本不会照顾人,让沈顾容拽着他的袖子往长赢山上走,余光扫到红衣宽袖下垂下的冰绡,挑眉道:“你又被老六的冰绡吓到了?”
十年前沈顾容就有过这么一遭,奚孤行扫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顾容踉踉跄跄地跟着,埋怨道:“你别走这么快,我跟不上。”
奚孤行看好戏:“那你用冰绡啊。”
沈顾容有阴影,可能要缓半天,还是死活不愿意戴,只好磕磕绊绊往前走。
行至半路,沈顾容像是想起了什么:“雪满妆去哪里了?”
奚孤行嗤笑:“你闭关没多久,妖族就派人将他带了回去,听说前几年他又重新化形了,这次阐微大会应该也会跟来。”
听到化为人形,沈顾容想起之前因为雪满妆那挨千刀的灵力遭得那些罪,眉头都拧起来了。
“妖主这些年一直等着你出关,想要你把他儿子身上的主仆契给解开。”奚孤行道,“解契虽然困难,但妖主肯定有其他法子,到时候你也不必多说,将契解了就行,省得和妖族牵扯不清。”
沈顾容点头。
奚孤行将沈顾容带到了自己在长赢山的竹舍中,叮嘱道:“牧谪和星河早已入道,你既已出关,便今早将弟子契结好吧。”
沈顾容估摸了一下弟子契应当是和雪满妆那种妖修认主不同,随意含糊应了一声,打算等会翻一翻沈奉雪的记忆再说。
奚孤行道:“那你在此休息。”
“那你去哪里?”
“阐微大会事情太多,我哪有时间闲下来。”奚孤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装瞎卖傻,什么都不做?”
沈顾容:“……”
滚吧你。
奚孤行滚了。
奚孤行的竹舍简直清冷到了极致,偌大个房只有一张竹床、和桌椅书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顾容躺在竹床上,硌得腰有点疼,他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开始怀念自家徒弟的那张柔软的床榻。
他浑浑噩噩地想:“就不该跟奚孤行来这里的,纯属受罪的。”
胡思乱想了半天,他又开始翻关于弟子契的记忆。
弟子契的记忆十分枯燥乏味,大部分都是在讲是如何用灵力画繁琐符咒的,沈顾容只“翻”了一页,立刻昏昏欲睡,很快就没意识了。
牧谪罕见地躺在那张许多年没有躺过的床榻,恍惚中感觉到周围还有沈顾容身上冰雪似的气息。
他躺了半天,不知是不是今日和师尊重逢心情有些激荡,熟睡后竟然梦到了沈顾容。
梦中,沈顾容穿着一身招摇红衣,牵着一个到他腰迹的孩子,慢悠悠地穿过一条满是花灯的街道。
他捏着个糖人,弯着眸子和那个一身粉衣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少年人的脸上绽放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周围人来人往,沈顾容哼着跑调的小曲,笑眯眯地穿过人群,朝着小姑娘道:“……嗯?就那一本啊,我都没瞧见结局就被兄长收走了,你说哥哥悲不悲惨?”
小姑娘粉雕玉琢,眼尾还有一滴泪痣,稚嫩的小脸和沈顾容有那么几分相似,她奶声道:“哥哥好悲惨。”
沈顾容一口咬碎糖人,吊儿郎当地说:“是吧是吧,夕雾可怜可怜哥哥吧。”
小夕雾眨着水朦的眸子,天真地问:“夕雾怎么可怜哥哥呀?”
沈顾容四处看了看,牵着沈夕雾走到了一旁的河边,坐在石阶上坏笑着说:“明日我去私塾时,夕雾帮我去兄长房里把那个话本拿出来,成不成?”
沈夕雾歪头:“那叫偷。”
沈顾容正色:“拿,只是拿回属于哥哥自己的东西,不算偷。”
沈夕雾有些委屈:“但兄长说未经允许便算偷。”
沈顾容颇不要脸,拽着比他小八岁的小姑娘的手臂,一边晃一边撒娇:“夕雾,求求了,帮帮哥哥吧,若是夕雾也不帮我,那哥哥的心该有多疼呀。”
沈夕雾本来满脸为难,闻言连忙扑到哥哥怀里,伸着柔软的小手给哥哥揉心口,害怕地说:“哥哥,心不疼,不疼心……”
沈顾容立刻不忍心了,抱着眼泪汪汪的妹妹哄:“好,不疼,哥哥不疼。”
沈夕雾自小体弱多病,连记事都比人慢,沈顾容见她还是害怕,十分熟稔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琉璃珠子,放在掌心滚了滚,眸子弯弯,道:“看,夕雾看,圆的。”
沈夕雾抽噎了一下,视线被那圆珠子吸引,脸上的害怕之色缓慢散去。
片刻后,沈夕雾一手捏着珠子,一手牵着哥哥的手,慢悠悠地往人群中走。
牧谪只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疼不疼,其他的一概没听到,随着那两人随着人群离开,周围繁闹的场景一点点如同水墨似的消散。
画面一转,那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少年正躺在他床上,黑发披散在肩上,双眸上也没有那碍事的冰绡,眸光明亮地看着他。
“牧谪。”沈顾容半趴在榻上,眼尾发红,伸出柔软似无骨的手冲他一勾,色气勾魂,“过来。”
牧谪几乎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沈顾容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将他一拉,牧谪踉踉跄跄地扑到了榻上,将沈顾容直接压在身下。
沈顾容眼尾有一抹飞红,笑着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微微起身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牧谪,我的腰封,好解吗?”
牧谪:“……”
牧谪骇然看他。
沈顾容笑靥撩人,牵着他的手到了自己的腰侧,仿佛勾人魂魄入地狱。
天还未亮,牧谪迷迷糊糊醒来时,呆怔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地从榻上起来。
梦中的事虽然记不太清,但牧谪清醒后脑子里残存的最后一幕,便是沈顾容在他耳畔低泣似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