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瞧见孙绍宗那魁梧壮硕的形象,她脸上的冷冽才稍稍融化,转而换上了些惊奇之色。
而正被刘都人一双妙目上下扫量着,后面两抬肩舆也已经落在了地上,两个雍容妇人下轿的同时,孙绍宗上翘的余光,就落在了左侧那名贵妇身上。
这位应该就是牛王妃了。
这倒不是因为左侧的妇人年纪最大,而是因为她生了一双上弦月也似的狭长眸子,正与那牛继宗一般无二。
所不同的是,牛继宗那双眼睛配上五官,略显有些阴柔。
而牛王妃这对招子,嵌在鹅卵也似的脸蛋上,却是相得益彰。
只可惜,这位牛王妃到底上了年纪,再怎么精细的五官,也遮不住迟暮之色。
所以忠信王会移情别恋,也就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大多数男人都很‘专一’——不管是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岁的男人,统统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却说就在孙绍宗偷眼观瞧那牛王妃之际,牛王妃一双狭长的眸子,也在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孙绍宗。
不过也只几眼的功夫,牛王妃便收回了目光,扬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我等此来乃是为了协助查案,该如何询问、要询问些什么,诸位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不敢。”
孙绍宗将头一垂,恭声道:“书房里业已备好纱帐隔断,请王妃和两位贵人依次进入里面,回答下官与胡长史的几个问题即可。”
牛王妃点了点头,交代吴妃与刘都人留在外面,然后自顾自的进到了书房里。
孙绍宗、胡泰、唐惟善三个,在外面稍候了片刻,原本是想等着牛王妃准备好之后,派人出来知会一声。
哪曾想等了半晌,却只见几个跟进去的宫女鱼贯而出,顺带把搭好的纱帐、隔断,也一并抬了出来。
看这架势,牛王妃似乎是要面对面,毫无阻隔的与众人交谈。
孙绍宗几个心下正都有些疑惑,那书房里又走出个侍女来,躬身道:“娘娘请诸位大人进去说话。”
虽说也觉得王妃今日的举动,有些异乎寻常,但胡泰毕竟是半个地主,当下开口道:“孙大人,既然是王妃有请,你我便一起进去吧。”
虽说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孙绍宗也不觉得牛王妃,能在里面布置下什么杀局。
但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念头,他还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进门之后,就只见牛王妃端坐在中正中的一张高背椅上,正静静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既然是要向王妃文化,众人自然也没准备多余的座椅,当下隔着丈许远,品字形的站定。
孙绍宗拱手道:“娘娘若是准备好了,下官就开始发问了。”
牛王妃似是被打断了思绪,茫然的抬起头扫了孙绍宗一眼,随即低头整理着袖口,却是不答反问:“孙大人约莫是以为,我向王爷举荐你来督办此案,是怀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这竟是一开始就要摊牌的架势!
孙绍宗偷偷做好了,随时屏住呼吸的准备,这才躬身道:“下官不敢。”
在他想来,牛王妃真要是布下陷阱,想害他性命的话,怕也只有用毒一途。
而以眼下的局面,外敷内服什么的都指望不上,毒烟毒雾就成了最佳选择。
不过这屋里,倒也没闻见有什么异常的气味——方才想法子带只狗进来就好了。
刚想到门外仅剩的两只猎犬,牛王妃又缓缓开口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忧心于此,莫说那牛继宗是自寻死路,与你并无多少牵扯,就算他真是死在你手上,又与我有何相干?”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实话告诉你,那牛继宗固然是我的滴亲哥哥,却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咦?
孙绍宗忍不住抬头扫了牛王妃一眼,见她似乎正在追忆着什么,满脸的怨愤之色,配合方才的言论,倒仿佛所言非虚。
“娘娘请慎言。”
孙绍宗可以默然以对,但胡泰职责所在,却只能硬着头皮提醒道:“勇毅伯毕竟是您的兄长,又刚刚辞世不久……”
“那是在我六岁的时候,为了争抢父亲赐下的一件玩物,牛继宗竟丧心病狂的,在寒冬之际将我推入了湖中。”
牛王妃理也没理胡泰,追忆着往事喃喃道:“自那时起,我这身子就比旁人娇弱些,后来嫁给王爷十几年都无所出,经太医反复诊断,正是幼时落下的宫寒之症所致。”
“他害我一辈子没有子嗣,我恨他还恨不过来呢,又如何会替他报复到孙大人头上?”
孙绍宗依旧默然以对。
莫说这话的真实度,他眼下压根无从分辨,即便牛王妃说的是真话,那其实也并不代表着,她就会真的放弃为牛家复仇。
故而默然了半晌之后,孙绍宗沉声道:“此乃王妃家事,下官不便也不敢过问——而且下官此来只是为了查案,无关其它。”
这个答案,似乎让牛王妃有些措手不及。
因而足足过了半盏差的功夫,才听她叹息道:“罢罢罢,那咱们就说说这案子,早些查出究竟,也免得有人借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