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蔡浮桥桥头,远处的木桩激起浪涛,春风越来越猛烈,遥望远处紫金山上,满山新绿,中间隐约有楼阁庙宇,时不时能见几点粉红,黄鸟时兼白鸟飞,山寺桃花始盛开。
不过山北隐约能见的众多旗帜去给外刺眼,蜀军已在山上落脚扎根,牢牢占据。
史从云身着戎服,在桥头送官家北归。
要打仗了,官家又指定他为大帅,再留在这不安全,临走时官家与他并肩站在桥头,看着北岸众多民夫正忙碌的把粮食往车上装。
“官家,某请让司超暂领驭浪直。”史从云落后郭荣半步,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近距离和对等的与郭荣说话。
官家反问一句:“司超真有其能,为什么朕似乎没听过关于他的事情。”
因为司超是农民出身,没什么家世背景,没人给他说话啊.......
不过这样的话他不会在郭荣面前说,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大概他的功绩都在北方,司超早年是防御渤海沿岸的,之前臣能智取盛唐也是他的建议,觉得他靠得住。
不过这些事臣只是提一嘴,最终还是要官家圣心独裁。”
“那就让司超暂领驭浪直吧。”官家答应下来,一面说一面往前踱步。
“史从云,以往你总给朕轻浮,不够稳重的印象,这一仗的重要想必你心里有数,朕对你寄托了很多希望,江山社稷之中年都在你肩头。”
史从云行礼:“官家说的臣时刻记在心里。”
陪同郭荣走到浮桥正中,官家道:“朕看过的你的《守江必守淮论》,十分精彩,切中要害,想必你比谁都明白这淮南的重要,不可让朕失望。
回去吧......”
史从云恭敬行礼,随后退回淮河另外一边。
郭荣目视年轻人在涛涛浪潮中远去,哗啦啦的流水声掩盖了风声,他神色有些复杂。
王溥上来道:“官家,咱们赶快过河吧,桥上风大有水汽,容易受寒。”
郭荣点点头,随即与王溥等人一起过河,到了淮北。
他向来是有自信的人,只是这次确实有些急了,没想到淮南的局势会变成这样。
他原本以为,有李重进、赵匡胤、向训在,即便没有史从云也影响不大,所以才会让史从云回大梁,待在他眼皮子底下训练水军。
如果当初就没让史从云回去该多好!
现在想想,和淮南的局势相比,心里那点小小的芥蒂又算得了什么,或许他和那些古时的能君还有差距,心里还不够开阔。
如果要装着天下,就不能老被那些细碎微末的东西纠结,就像赵晁收受贿赂,劫掠百姓,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赵晁能打仗,还赵匡胤、赵匡胤是宗亲。
李筠在潞州的作为更是,几乎快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依旧能忍,因为李筠也能打仗,能抵御北汉、契丹!
对于史从云,他倒一开始就没想过怎么重罚他。
对于他的轻浮和觊觎,一开始就只是想小施惩戒,让他警醒一下,年轻人难免需要打磨提点。
当时他也自度做得有雅量,有手段。
可万万没想到把史从云调回京城之后会有这样大麻烦,引起后面许多头疼事。
早知如此,他宁愿让史从云继续领率大军在淮南。他贪财好色,轻浮不定也随他去吧,只要拿下淮南有的是女人和钱财,不安分的毛病大可等淮南打完了再慢慢修剪他。
到头来,如今能够打这这场仗的还是败过蜀军,打过正阳大捷的史从云。
人虽然年轻轻浮些,可打起仗能令他放心下来,打过很多漂亮的胜仗;在大局观上,上书过《守江必守淮》那样令魏仁浦、王朴等人赞不绝口的高论,如今他也时常会看看。
其中提到的很多地方,是他以往都没想到,史从云在里面明确下了结论,一旦南唐丢了淮南,退守长江,等待他们的就是慢性死亡。
话说得入木三分,连他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也是他决定让史从云挂帅的重要原因。
淮南的将领中,李重进、赵匡胤都能打仗,也有挂帅的资格和本事,可他们都没有史从云那样的远见卓绝。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想,这年纪轻轻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一身毛病不假,本事和见识也令人惊叹,恍若天人。
最重要的是,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样的人很重要。
说不准史从云真是冠军侯,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只是这一仗依旧没那么好打,不知道他这次会如何动作,希望他能不负众望.......
.......
史从云回到桥头,闾丘仲卿依旧戴着竹斗笠等在那,他是山东人,常年生活在山西,不太适应南方温润湿热的气候,受不了那太阳。
史从云和他并肩往大营走,一面走一面把刚才桥上见官家的场面跟他说了一遍。
闾丘仲卿小声道:“官家可能害怕了。”
史从云点头,“我也察觉了,是谁都会紧张害怕吧,这一仗光系两国国运,官家的雄心壮志能不能长远,就看这一仗了。
前年在蜀国也只算小打小闹。”
“大帅看得很长远啊。”闾丘仲卿赞同的点头:“老夫也觉得,拿下了淮南,南唐就再没和大周争锋的本事。
反之,如果淮南不下,南唐在后,大周也就不要想妄谈其它雄心壮志了。”
“很有道理,某也是这么认为的。”史从云觉得闾丘仲卿这番话说到点子上了。
对于淮南之地的重要,史从云觉得他的认识比所有人都要高一截,包括官家。
王朴为官家提出战略设想时,认为取淮南是富国强兵,壮大周朝。
别看周朝自称大周,官家自称天子,其实也是天下诸多割据政权中的一个、
国土差不多就是河南、山东、关中和半个河北,山西的一小部分。
所以官家和王朴想吞淮南壮大大周自然没错,而史从云则认为,一旦淮南丢了,南唐就再没翻身的机会,只有被动等死了,淮河可守,长江是无法长久坚守的。
淮南拿不下,南唐始终是一个国力和大周差不多的割据大国,而且淮河流域远比长江好守,那周国也别想干什么大事了。
不管南唐君主如何,周朝都不敢举国干大事,因为一大规模出兵就要想到屁股后面同样强大的南唐会不会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