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的水流冲在手背上激出一层泡沫。
常梨关上水,手臂撑在琉璃台上,垂着脑袋大脑一片混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滑落在前胸,她缓慢的深呼吸努力平复震颤。
她以为,她已经有了一点点的底气和胜算。
再不济,许宁青对这样子的事也不过是一笑了之,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去把它当作小孩的玩闹,不至于那样冷下脸来跟她说话。
像他这样子性格的人,能让他冷下脸来的,应该是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常梨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而言可能真的只是个麻烦。
每天住在他家里,时不时的就在学校惹祸需要他去解决,去比赛还遇到地震害他冒着危险去找她。
那些她自己所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筹码的,可现在才知道也许只是来自于许宁青的教养。
常梨想起上一次去许家时,许宁青父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和谐又轻松的家庭关系,他是从爱中长大的,坦荡阳光放松肆意。
常梨抬起手,掌心湿漉漉的,重重搓了下脸。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角的碎发沾湿成几绺,眼圈通红,唇角忍不住下坠,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一系列的反应都连贯起来,耳膜边似乎还隐约的传来刚才许宁青的那句话。
——“小鬼,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卫生间门口的细碎响声打断常梨的思绪,她红着眼圈朝门口看去,对上刚好走进来的周绮衿的视线。
她手忙脚乱的移开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绞紧的手指,而后者似乎也没发现她的不对劲,没什么反应的走进了厕所隔间。
常梨缓缓吐出一口气,稳住思绪,重新理了理弄乱的发丝。
刚准备走时,隔间门再次打开,周绮衿踩着绑带黑高跟走出来,没有看她,目不斜视的缓步走到她旁边打开水。
“小妹妹,你今年几岁啊?”周绮衿忽然开口问。
常梨脚步一顿,看了她几秒,把哽咽都锁在牙根:“18岁。”
“哦,18。”周绮衿点了点头,唇红齿白弯起嘴角,“追男人呀,不是这样子追的,尤其是许宁青这样子的,你太小了。”
常梨一言不发的听她说话。
少女因为忍着哭意眼角都是通红的,可这会儿表情却极淡,漫不经心又掺着些不屑和嘲讽,似笑非笑的。
周绮衿透过镜子看向她时也愣了下,常梨这表情和浑身透出来的气质,倒是像极了许宁青。
常梨轻笑了声,语气很认真,像个讨教的乖学生:“姐姐,那你教我,该怎么追?”
周绮衿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不过很快又端起架子,对着镜子一边补妆一边悠悠道:“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啊,就喜欢不粘人又懂情趣儿的,不是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哦。”常梨点了点头,抱胸倚在琉璃台上,“姐姐,你知道我爷爷是常知义吗?”
周绮衿扭头。
常梨仰着脑袋,弯着眼冲她甜甜一笑:“我爷爷挺宠我的,就算是许宁青也得给我爷爷一个面子,如果我和他说我不喜欢你要换一个代言人,你觉得许宁青会因为你拒绝我爷爷吗?”
少女说这话时始终是笑盈盈的,黑发垂在胸前,眼珠亮晶晶的像是两颗黑葡萄,乖巧又柔软,却笑意不达眼底,平静而坦荡,高高在上的样子。
常梨扯了张纸,擦干净手,没再理她,径自走出了卫生间。
拐过两个弯,常梨才脱力般靠在转角的墙上。
和旁边的会场隔了一面墙,不断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常梨在周绮衿面前可以装伪装,但她不知道进去再看见许宁青要怎么办。
其实她说的时候也很心虚,生怕周绮衿说许宁青真会为了她拒绝爷爷,毕竟那是许宁青唯一一个大家所周知的前女友。
这次还让她当了代言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常梨忽然一顿,想到些什么。
她这次直接把许宁青惹生气了是不是因为周绮衿在?所以许宁青才会格外烦她的那些试探。
常梨大脑一片空白,抬手抓了抓头发。
她好像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糕了。
又过了会儿,耳边突然响起奶奶的声音:“梨梨?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我和你爷爷都找不到你了。”
常梨抬头:“啊,那个,我刚刚……”
“怎么了?”奶奶打断她的话,走到她旁边轻声问,“怎么哭了呀,谁敢欺负我们家梨梨,跟奶奶说,奶奶找他去。”
常梨忙抹了把脸,是干的:“没哭,就是刚才眼睛进沙了。”
奶奶看了她两秒,也没拆穿:“吓死奶奶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要跟奶奶说啊。”
常梨笑了笑:“谁敢欺负我呀。”
“发布会快结束了,我们马上回去了。”奶奶说。
“嗯。”
话音刚落,宴会厅大门便从里打开,人群熙熙攘攘出来,常梨往后退了步,最后出来的是爷爷和许宁青。
常梨心尖一颤,轻咬住下唇,挪开视线。
常知义拍了拍许宁青的背:“这段日子梨梨没少麻烦你吧,过两天我就让人把她的行李搬过来吧,反正都在明栖,隔了一幢楼而已。”
许宁青暂时没回答,而是看向常梨,而小姑娘正看着另一边方向,扬起的下颌线瘦削又脆弱。
“没事,常梨住我那儿挺好的。”许宁青说。
常梨一愣,刚回过头就撞上许宁青视线,便又手忙脚乱的低下头,轻声说:“爷爷,我想今天晚上就搬过去。”
常知义笑起来:“怎么了,想爷爷奶奶了啊。”
“嗯,想。”常梨点了点头。
“今天都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吗。”常知义哄着她,“房子那你的房间还没布置完,过两天吧,爷爷也可想梨梨了。”
在晚宴上都多少喝了点儿酒,叫了司机开车,爷爷坐在副驾位上,常梨和奶奶一块儿坐在后排。
许宁青送走其他宾客也走过来,拉开车门,挨着常梨坐进去。
常梨身子僵了僵,又往旁边挪了挪。
可身旁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极淡的酒味和烟草味混杂在一起,本应该是不好闻的味道却似乎也显得缱绻又疏懒。
常梨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爷爷和许宁青偶尔会聊几句。
夜幕渐深,这座热闹的城市已经从白天的忙碌中结束,进入夜生活的时刻。
回家路上经过一条喧哗的街,灯亮如昼,音乐声劲爆,传到街上,路边的人也都是俊男靓女。
常梨想起那次在酒吧看到许宁青的时候。
常梨皱了皱眉,继续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