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长,”图兰还惦记着这个悬念,问,“礼物是什么?”
“对了,礼物,”陆必行转向湛卢,“第一个礼物就送给我的秘书长先生吧。”
花童承影一脸肃穆地走向老秘书长,后脚跟一磕,保持立正姿势,将礼盒往前一递,敬礼。
老秘书长下意识地跟着坐直了,双手接过——这二位交接的仿佛是个烈士骨灰盒。
然后托马斯杨探头一看,骨灰……不,礼盒里横陈的是一本精装印刷版的《地下城恐怖故事一百则》。
老秘书长:“……”
图兰好事,伸长胳膊拿过来翻:“短篇集,第一个故事叫‘吃猴脑的……海妖’?讲什么的?”
林静恒假装没听见,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从坐姿到高深莫测的表情,无不大佬。
“我记得,我给你讲。”投影的陆信只要捞到机会说话,就要义不容辞地插上一嘴,就算变成投影,他也得当投影里的暴风影音,“讲的是地下城的一个变态歌姬,每次开完演唱会,忠实信徒们都会给她准备一碗特制的猴脑,这个歌姬收集‘猴’们被取脑时的惨叫声,处理成混音,做成了新歌伴奏,那首歌后来从地下城流出,有人听完就报了警,你猜为什么?”
纳古斯很给前长官面子,捧场道:“为什么?”
“因为伴奏里被处理过的惨叫是人的声音。”陆信不怀好意地看了林静恒一眼,“小静恒,记得不?”
林静恒头也不抬地说:“我脑子里没那么多地方堆废品。”
陆信大笑:“那第二天在车载频道里,看见一个女的演唱会直播里唱什么《信徒》,是哪个装蒜的小狗偷偷换台的?”
《信徒》是一首口水歌,有一段时间,大街小巷、餐厅商场都在放,谁都会哼几句,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叶芙根尼娅小姐早期的作品之一。
在座众人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唯恐这顿婚礼晚宴成为“灭口鸿门宴”,纷纷缄口不言,低了头,假装自己是圆滚滚的婚礼花球。
林静恒在“花团锦簇”中,额角跳起了一根青筋。
陆信笑嘻嘻地隔着桌子,用虚拟的香槟跟林蔚碰了个杯:“你儿子比你可爱多了。”
林蔚嘴角不明显的上翘了一下,眼角却先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内敛极了的微笑:“那就好。”
&127812落·霞小·说…oxia……
纳古斯在旁边陪了一杯,呼出一口略带甜味的酒气,忽然感慨说:“我记得星海学院有个年纪很大的兰斯博士,是看着好几代人长大的,静恒刚入学那会,有一次他假期出游,跟我偶遇,闲聊起来,兰斯博士说,林中将的儿子,皮像林中将,骨却像陆将军。”
陆信一搭林蔚的肩膀,唯恐天下不乱道:“说得对,搞不好就是我们俩生的!”
投影里的林蔚被他拽了个趔趄,依然面无愠色,很好脾气地说:“哪都有你抢风头,别闹。”
哈登博士抬头望向阁楼,和他那一言难尽的老朋友对视了一眼,缓缓地说:“陆信和林蔚,我记得是脚前脚后从乌兰学院毕业的,小蔚低一届。”
新星历117年,联盟百年沉淀,权力如顺流而下的水,开始汇向第一星系沃托,而社会阶级,也开始像随水落而出的沙砾岩石一样,逐渐分出了清晰的层次。
乌兰学院也如一面镜子,忠实地反射了社会大环境的变化——
从117级开始,乌兰学院里来自第一星系的学生数量与来自其他六星系学生数量总和持平,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后来内定“荣誉毕业生”的地步,但俨然已经有了“权贵俱乐部”的雏形。
嗅觉敏锐的青少年们感觉到了自己头上看不见的标签,于是整个学校内部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派——通过推荐信入学的“权贵派”,以及通过考试入学的“平民派”。
权贵子弟与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矛盾升级,相见两厌,常有冲突。
陆信倒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也出生于第一星系,只不过是个比较偏远的行星,父母略有薄产,从小家境不错,但社会关系简单,和联盟中央的权贵们没什么交集,因此他也属于“通过考试入学”的。
不管后来他是走上权力巅峰,还是成就一段传奇,在当年乌兰学院的教职员工眼里,这小子着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陆信是“平民派”的头头,“校园恶霸”之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余,就是勤恳地带着一帮小弟四处惹是生非,节假日都不休息。
“乌兰学院,战斗指挥系!这是什么地方?是培养未来太空军指挥官的地方!从踏进学院大门那天开始,他们就不再是学生,是士兵预备役,英雄预备役!这算什么?!”战斗指挥系的院长在元帅办公室里跳着脚骂,“人品恶劣!视纪律于无物!这种学生光成绩好有什么用!”
那时候,乌兰学院还没有从军委里独立出来,日常行政管理由副校长负责,正校长则是由联盟统帅伍尔夫兼任。
学校管理的日常琐事本来不需要闹到校长面前,但陆信天赋极佳,出类拔萃,已经连续两年拿到“校长奖”。按照乌兰学院的传统,元帅校长每年会从三年级的学生里选一位,亲自作为该生导师,被选中的学生往往会在一年后拿到“荣誉毕业生”,往后前途当然是一片光明——今年,据说伍尔夫元帅看上的是陆信。
伍尔夫元帅刚和财政部吵完军费预算,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堵在了办公室,匆忙灌了两口,他头疼地问:“那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行政副校长在旁边苦笑:“他纠集了一伙人,装神弄鬼,把同学骗到学院后面的雨林里埋了。”
伍尔夫一口水喷了出来。
“没出人命,”副校长连忙补充说,“就埋到腰,期末考试头一天晚上埋的,埋了一天一宿,受害学生错过了期末考试,主要是精神伤害。”
“只埋到腰,怎么会有一天一宿?”伍尔夫奇怪地问,“自己爬不出去吗?”
“哦,他们在受害学生的裤子上抹了一种高分子胶,把人粘在一棵古树根上了,要想爬出去,就得……咳。”
“……”伍尔夫心十分累,“被埋的是谁?”
副校长没提这个学生叫什么,只是简短地说:“麦克亚当家的。”
伍尔夫:“……”
“麦克亚当”这个姓氏,是管委会成员之一。
管委会要是真拿这事当由头,不依不饶地闹起来,元帅也很头疼。况且这事本来就跟谁爸爸是谁没关系——陆信那倒霉孩子把别人埋土里埋一宿,不管是谁,那也是他不对。
伍尔夫打发了和稀泥的副校长和义愤填膺的院长,十分发愁的在办公室里溜达两圈,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算先联系麦克亚当家的当家人和稀泥。
这时,旁边休息室的小门开了,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轻人夹着走出来:“麦克亚当部长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您打算特意通知他一声吗?”
伍尔夫一抬头,看见来人,目光就柔和了下来。
那是他的养子林蔚,考完试以后学校没事,他经常会跑到元帅办公室,借阅那些当装饰品的纸质书。
伍尔夫:“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
“嗯,营养膏。”林蔚小心地把珍藏本归位,脱下为免弄脏书页戴上的手套,不等伍尔夫皱眉,又说,“食物的残渣和气味清理起来太麻烦了,一想起来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林少爷又洁癖又懒,恨不能靠光合作用活着,感谢当代科技,好歹没让他活活饿死。
“放心吧,爸,”林蔚的目光溜过其他书脊,漫不经心地说,“当事人不一定会追究,我听说麦克亚当部长很要脸,这事闹起来要刨根问底,好说不好听。”
伍尔夫问:“陆信他们为什么去招惹麦克亚当家的人?”
“四年级有个第七星系来的师兄,家庭条件不好,家人好不容易攒够了路费,来沃托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为了省钱,全家都挤在他寝室里打地铺,麦克亚当嘴贱,阴阳怪气了几句,被师兄伶牙俐齿的小妹妹骂回去了,他老大一个人,居然还和那么小的女孩一般见识,后来把人锁在了精神网训练场,要不是训练场管理员发现得早,小孩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林蔚说,“陆信他们这种报复手段不算离谱,我看充其量是正当防卫。”
伍尔夫脸色一沉:“这件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管理员巴结管委会呗,没上报,还配合着删空了监控记录,”林蔚转过身,双臂背在身后,撑在书架的木梁上,有些孩子气地吊着脚,“不过我有备份,您要吗?”
“你又从哪弄来的备份?”
“找人要来的,”林蔚有些无聊地耸耸肩,“正好那位管理员也很想巴结元帅,找人随便暗示两句,他就给我了。”
林蔚很有些温文尔雅的气质,但其实为人十分冷淡,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跟谁都不深交,更不用说参加学校里那些三只耗子四只眼的派系争斗了。
伍尔夫有点意外:“怎么,你和陆信关系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