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沉默良久,缓缓地一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陆老师,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人类起源于信仰’。”
陆必行回答:“人类也将毁于信仰。”
这两位都是满口歪理邪说、一言不合就要给人洗脑的神棍,凑在一起互相洗,活像两只浣熊互相搓,发现谁也洗不动谁,只好相逢一笑,还起了一点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这时,机甲广播里传来怀特支支吾吾的声音:“陆老师,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您能过来一趟吗?”
陆必行放下酒杯,“啧”了一声,对霍普说:“为了交通安全,我得给熊孩子收拾残局去了。”
霍普点点头,随后,突然又问:“陆老师,你有信仰吗?”
陆必行一顿,刚想说自己是个喜欢多角度看问题的科学工作者,话没出口,却莫名想起了那天撑开护理舱,捏住他手的男人。
时隔多日,那天的情景依然反复在他梦里出现,颇有点要刻骨铭心的意思。
不好,他想,归心有点似火箭。
陆必行舌尖打了个磕绊,出了神,脱口而出:“有吧。”
他们是在启明星的傍晚抵达大气层的,刚一靠近,就收到了机甲收发台的调度信号――大批军用机甲将在三小时后,从银河城外第四航道出发,请附近起降的机甲驾驶员们打开自动导航系统,注意相互闪避。
“哎哟,”图兰因为怒火还没平息,幸灾乐祸地瞥了陆必行一眼,“提前三小时清道,干嘛啊?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将军亲自出门吧,看来有些人没什么运气啊?”
陆必行头天拆了人家的机甲,至少违反了一打星际交通法规,没话好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们穷啊,”图兰摇头晃脑地说,“当家的一天到晚要出门打猎混生计,连婚假都没有——哎,对了,陆老师,我想采访你很久了,睡到林静恒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机甲在下落途中被气流颠簸,陆必行差点让唾沫呛住。
图兰大笑起来,拍了拍他,顺手在他平整的肩头摸了一把:“不怎么样吧?不怎么样是正常的,我说你怎么基本不在他那留宿呢。跟你说,这些看着光鲜的‘高岭之花’味道都不怎么样,不是放不开就是活不好,被人伺候惯了,根本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谁难受谁知道——那什么之后他自己跑去抽烟也不知道给你盖条被子吧?”
陆必行不想跟老流氓讨论这种下流的话题,只好文静地笑而不语,心说:你上次还告诉我闷骚好呢。
机甲开始穿越云层,趁着噪音大,图兰大喇喇地问他:“我那有点助兴的药,你要不要试试看?”
陆必行按了按自己的耳朵,装没听见,决定回去以后举报她。
机甲站十分繁忙,说来也是奇怪,自由军团那些卖生物芯片的不知怎么那么执着于八星系,苍蝇似的,三天两头试图渗透,被打得北都找不着,隔一段时间又出现。这次,侦察兵顺藤摸瓜,摸到了他们在第八星系的指挥中心和军备补给站,正适合打劫,所以林静恒特意点了一打运输舰随行。运输舰没有机甲那么高的机动性,要提前往轨道上装。
一般这时候林静恒会坐镇机甲站台指挥中心,陆必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工程队里溜出来,直奔指挥中心而去,打算趁着他们还没出发,抓紧时间见林静恒一面,谁知隔着老远,他就看见指挥中心门口逡巡着一个面色凝重的独眼鹰,叼着根烟,一脸守在鸳鸯小旅馆门口准备扫黄的正气凛然。
陆必行后槽牙疼了一下,借着机甲站里各种大型设备躲了躲,心里开始琢磨怎么绕开独眼鹰。他背后是一架停靠在机甲站外围的小机甲,陆必行的后背刚一碰到舱门,舱门就意外滑开了,陆必行没提防,脚底下踉跄了半步,还没来得及扶稳,一双手突然从舱门里伸出来,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进去。
陆必行:“……”
绿色的精神网落下来,机舱门随即从里面上了锁,舱内灯光倏地随着驾驶员的心意暗了下去,陆必行震惊地看见本该在指挥所的林静恒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眼睛里倒映着精神网的荧荧的光,简直是电影里经典的偷情现场。
陆必行的心率飙到了一百八,双耳快要喷气了。
林静恒的掌心从他嘴边挪开,皱眉说:“你怎么有个那么烦人的爸?这更年期得有好几百年了。”
陆必行顺口一撩:“要不你干脆把我藏进机甲里偷走得了。”
林静恒面无表情地一挑眉,像在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也行,这架机甲会被编入第三小队,离开大气层以后你报送故障直接上重三就行,我让湛卢闭嘴。”
陆必行唯恐他把玩笑话当真,赶紧说:“别别别,爱德华总长非得疯了不可。”
林静恒看了他一会,刚开始,眼神像个围着生肉转的狮子,然而渐渐的,他冷冷的眼角浮现了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陆必行这才反应过来,一本正经的林将军居然在逗他,一抬手把林静恒推开,将人抵在机甲舱门上:“好啊将军,满口这样这样,一肚子那样那样——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林静恒准备出征,手套虽然插在兜里,制服却一丝不苟,带着这身格外严肃的打扮,办着格外不严肃的事,陆必行心口一热,陡然想起落地前图兰往他耳朵里灌的流氓话,一时间把举报卫队长的正事抛诸九霄云外,目光缓缓落在林静恒的领口,生出了胆大包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