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点钟。
剑河一家酒店,租赁房间临时改成的会议室里,清晨的阳光照下来。
窗外的庭院中,花儿在绽放,鸟儿在歌唱。
而办公桌后面,艾晴看着眼前槐诗递交的申请,忽然觉得有些倒霉孩子,就应该被丢进地狱的火焰里……
啪。
文件被放回了桌子上。
“你认真的?”她问。
“是啊。。”
槐诗点头,疑惑的问:“是我写的格式有问题么?”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敲打着槐诗的申请。
“不,你的格式完整,字体,磅数,标点符号和措辞都完美无缺。”
如果不是槐诗当着她的面写出来打印的话,她几乎怀疑槐诗从决策室的秘书处里找了个什么人去代笔。
“是我表达不准确?”槐诗再问。
“意思清晰又直白,没有含糊其辞,也不存在能够让人借题发挥的误解余地。”艾晴想了一想,点头说:“写的挺不错。”
并不精彩,也并不需要精彩,没有什么突出和跌宕起伏,一言概之可以称之为标准,标准到决策室门口了。
“只是,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对吧?”艾晴看着槐诗,认真的问。
槐诗颔首:“履行自己的权责。”
于是,艾晴了然:“罗素的意思?”
“不,是我的。”
槐诗摇头,“但他不会反对。”
岂止不会反对,倘若自己和柳东黎之间达成的协议和他无关的话,柳东黎的电话怎么可能掐着点来?
都直接打到罗素跟前了。
况且,‘原罪军团’……
光是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就已经很直白了吧?
相比之下,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槐诗也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除此之外,简直都是明白人。
统辖局难道不明白这个番号是什么意思么?还是说叶戈尔真就一点都不懂?即便是绿日,难道还不懂么?
槐诗无从得知背后究竟达成了多少协议和利益交换,但这绝对不是结束,反而是另一场风波的开始。
统辖局决定对天国谱系的发展投注了?还是说,有人不想看着理想国死灰复燃,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再重新做过一场?
绿日那边真有可能这么简单么?
这其中的政潮和权利的风波和斗争太过于让人头疼,槐诗不想去琢磨。
老阴比们的事情就丢给老阴比们吧。
他只负责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艾晴看着他坚决的神情,无声叹了口气。
即便是她对此早有预料,也没想到,才第一天,槐诗就打算重拳出击。
不旁敲侧击,不反复横跳试探,直接来个这么狠的。
直接把手伸进统辖局的嘴里拔人?
冷静点,你想明白了么?
不,这个家伙……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循循渐进吧?
“确定了?”艾晴最后问。
“嗯。”
槐诗点头。
“那么,我会进行上报的。”
艾晴翻到申请最后一页,签字盖章,然后装进旁边的文件袋里,封口,编号,最后说道:“通常审查和批复时间是五个工作日左右,但这一份申请……快则一天,长就遥遥无期了,你需要做好准备。”
处理时间的长短,有时候也是一种向外界传达的讯息。
但具体究竟要多长多短,就要看统辖局那边的想法了。
就看大家是早就达成统一意见,还是接着这个机会来掰个手腕了。
本身决策室就从来不是一体,内部派系林立,各个部门、各个地区、各个不同的集团,每个人至少有两个以上的身份而且可以无缝转换,而有的时候很有可能两个身份之间产生自相矛盾。
涉及到重大事件,想要统一共识,难上加难。
正因如此,统辖局的制度之僵化和臃余才会令人诟病,但同时,这一套复杂到苛刻且古板的制度,同样是让这个覆盖全境的庞大机构能够维持效率和能力的根本所在。
艾晴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把这个炸弹丢进去之后,究竟会掀起多大的水花和浪潮。
槐诗说,“辛苦了。”
“……”
艾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子对面的人,直到槐诗再难以维持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苦笑着低头。
“谢谢。”他说。
艾晴颔首,拿起文件,起身离去。
走向了即将迎来炸弹的鱼塘。
而当她离去之后,槐诗很快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从衣架上拎起外套,向着套房外面繁忙的工作人员挥手打了个招呼。
宛如刚刚打卡就带头翘班的上级一样,轻松写意的挥手道别。
挤在办公椅上的雷蒙德抬头,脸上还挂着一幅快要被撑爆的眼镜,眼看槐诗刚来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跑路,顿时皱眉:
“唉,你去哪儿?”
“溜达溜达。”
槐诗淡然摆手:“早饭吃的有点多,消消食。”
“你想消食麻烦来干活儿好不好?!”
被拉来当工具人的卡车司机顿时大怒:“装备需求之类的东西,你就一点都不打算弄么?”
“这不是还有你么?”
槐诗信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领导的信任啊,老雷,对了,下午的时候你先交我一个初稿,后面再慢慢改,加油哦!”
什么叫知人善任啊!
让原本噩梦之眼的万夫长预备役外加象牙之塔资深工具人和整备师来负责军团的大型装备需求目录和相关的资料整理。
这一波啊,操作不说大气层,怎么也能到个平流层吧?
这就叫专业!
装作没有看到牛头人气冷抖的样子,槐诗已经拎着外套走到了门外面,抬头看了一眼太空,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一道晃瞎卡车司机狗眼的七彩亮光就骤然从天而降,吞没了槐诗的身影。
消失不见。
升天了!
只留下雷蒙德一个人,面对着眼前纷繁复杂的资料和文档,以及干不完的活儿,然后在脑血管爆裂之前,开始思考:
——自己现在外包转外包还来不来得及?
.
.
就好像被忽然之间丢进了洗衣机里,剧烈的旋转之后,始终下坠,瞬间的恍惚之后,鸟语花香的世界不见。
阴暗的大厅里,亮着几盏苍白的灯光,充其量只能将阴暗照亮,但却让人感觉越发的不适。
而就在槐诗眼前,一张苍白阴沉的面孔已经等待许久。
就在头顶,隐约的咔咔声传来,像是小虫子在天花板上爬行一样,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让虫类生活的空间。
这里是浩瀚汪洋之下。
闭塞的黑暗海沟里,整个海洋的水压无时不刻的挤压着这一层宛如泡影一般的铁壳,令螺丝和接缝处发出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