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在阴郁的心情中思考,发出长长的叹息:“现在是对付修昂家族最好的机会,同时也是最糟糕的机会。”
因为愤怒,国王整张面孔都在扭曲,他发出低哑的嘶吼:“……他们……是王国的罪人。”
“但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布拉克巴恩侯爵在这件事情上看得更加深远,也比国王要清楚得多:“北方巨人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必须坚持,一定要打赢这一仗。”
久久没有说话的财政大臣缓缓张开嘴唇:“军事方面你是专家,但我还是想说,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糕,我们在莫伦特郡以南没有可据守的地利优势。如果死守伦敦,就算打赢了这一仗,恐怕对整体战局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何况我们目前可用的兵力不多,再加上伦敦城过于庞大的规模,恐怕……”
劳伦特虽然不是将军,却不是完全不知兵。城市保卫战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城市规模”。若是城市规模太小,没有足够的容纳空间,很容易被对方的炮火覆盖,进而形成攻城方的直接碾压。若是城市规模太大,会造成守城一方兵力分散,容易导致对手在单点进攻方向突破。
伦敦城就属于后一种。这座城市足足有三百万居民,因为城市发展所需,早在乔治前第七任国王在位的时候,就拆除了城墙,以街道对城市不同区域进行划分。当然,作为拱卫且用于守护城市的军事建筑,在城郊结合部仍有四十多个大小不等的塔楼,可那些建筑大多只是作为瞭望台使用。更糟糕的是因为长期和平,撒克逊国内没有战乱,军方没有足够的资金对城市防御系统进行维护,转而将这些塔楼交给警察监管部门,当做武装巡逻队的驻扎休息区。
财政大臣之所以对这些事情印象深刻,是因为几年前他奉命从上主之国出使回来,在进入伦敦主城的时候路过一个塔楼。当时身穿红白色条纹制服的警察们正在拆除炮座配件。那是一种安装在塔楼顶部的“t”字形钢架,分为左右两个,底部是一条钢制滑轨,中间用于安装火炮,可根据不同口径与尺寸调节滑轨卡槽。这种装置在各王国都很常见,是军事要塞与城市防护地段的常见设施。
劳伦特当时对此感到不解,后来才知道这是时任警察总监的主意————他认为战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波及到撒克逊首都,再加上火炮早已从塔楼内部撤除,留着这些钢制配件也是无用,不如将其拆掉,当做废铁卖给修昂钢铁公司,由此换到的钱虽说不多,却可以在当年冬天给分派在各塔楼执勤的警察买些取暖用的煤。
废铁当然不值钱,可那些钢制配件分量十足,就算是回收价至少也能卖出五百镑。
新造的概念就不一样了,同样数量和分量的钢制配件,加上安装的费用,至少需要两万镑。
身为王国重臣,劳伦特与布拉克巴恩也是密友,他看过侯爵制定的军事布防计划……那些早已废弃的塔楼被再次列入城市防御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在财政大臣看来的确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他的心情也随之产生变化,先是哭笑不得,然后变得愤怒。
他进而对撒克逊王国的将军们,尤其是以布拉克巴恩侯爵为首的军方集团产生了质疑————你们到底懂不懂军事?你们到底会不会打仗?
财政大臣觉得自己有着充分的质疑理由。
六十万正规军和比这更多的军方辅助人员可不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无论组建还是维持这些人的编制都需要钱。北方战役结束,军部这些混蛋只是轻飘飘一句“我们输了”。没人站出来对此负责,甚至没有人对此感到内疚。贵族军官们似乎在这件事情上统一过口径,无一例外全都声称:维京人败了,金雀花人败了,莱茵人败了,就连号称最能打的上主之国和教廷也败了……所以我们也败了。
劳伦特真的很想冲到军部,指着那些不知羞耻的家伙们怒声咆哮:你们心里还有一点点羞耻吗?
然而,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这样做————巨人来得实在太快,先是占领了莫伦特城,接着又是莱汶港。接下来,就是伦敦。
说实话,他对布拉克巴恩侯爵的计划感到怀疑。
以目前残破腐朽的王国军部,究竟有多大把握打赢伦敦保卫战?
退一步,就算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从莱汶港过来的这支巨人先锋军只是两万人,可是从莫伦特城方向南下的巨人主力至少多达二十万。就算中间有着包括刚铎郡在内庞大区域与众多城市的层层阻碍,巨人主力为此消耗的时间也就是一个半月至两个月。这还是劳伦特对各地守军战斗力均为“a”级评价做出的预估。
何况摆在王国军部面前的困难也很多。尤其是支援北方各郡,几乎拿不出像样的部队。就算绞尽脑汁集中大量后备役人员,也无法给他们配备武器。
这样的军队根本不可能突破巨人防线,派往前线除了给对手增加战绩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平心而论,撒克逊王国本身是很强大得。这些问题在承平时期无人察觉,因为无论装备还是兵员素质,在贵族统治者看来只要达到某种平衡即可,没必要追求最高最优最强。可一旦爆发战争,尤其是北方巨人这种不按照常理出牌,以优势兵力和特殊手段在战争初期就取得优势快速推进的野蛮疯子,平时隐没在水面之下的所有问题就会瞬间爆发,进而环环相扣成为群体效应,进而演变成可怕的灾难。
国王乔治坐在王座上,他一直在低吼:“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我们不能就这样空耗时间什么也不做!”
布拉克巴恩侯爵与劳伦斯伯爵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