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与苏庆节双目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悸之色。
既然苏定方没有见过李谨行,再排除李谨行被吐蕃人收买的可能。
那么剩下的,最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解释,当日所见,并非是李谨行本人,而是被人假扮。
问题是,此人究竟是吐蕃的异人,还是诡异?
无论是异人还是诡异,身上必有其独属的气味或元气波动,能瞒过苏大为与苏庆节等唐军中异人的感知,这本身就是极为小概率的事。
苏庆节眼中闪过寒芒,既惊且怒:“阿弥,咱们立刻回武威?”
苏大为手拍着桌案,摇头道:“若真有事,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让我想想……假如李谨行是敌人假扮,这么做的目地,究竟为何,对吐蕃人有何直接利好?”
苏定方一直在思索,此时方道:“你们是说,派来向酒泉传令的李谨行,被人掉包了?”
“老师,我率领的一万前锋军,在到武威前就派李谨行带着陛下的旨意,通报给你和裴大都护,前几日开军议的时候,李谨行回来,并且带回了你和裴都护的信,当时你的信落款没有留名用印。”
苏大为简单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苏定方白眉皱起:“如此说来,是故意留下的破绽,只怕是要将你调离武威。”
所有的声音一齐沉默。
苏大为站起身,凝视着地图,脑中飞快思索,假如自己离开武威,那边会出怎样的乱子。
“老师,我的援兵没到时,薛仁贵率领的武威和凉州镇兵,便抵挡了数次吐蕃人的进攻,现在有援兵到,更没有理由让吐蕃人讨到便宜。”
“道理是这样没错。”
苏定方抚动银白的胡须,忽然问道:“你不在,你那一万人,由谁指挥?”
这问到关键处了。
吐蕃人拿薛仁贵的镇兵没办法。
但苏大为率领的先锋一万二千余人,如果没有主将坐镇,一但出了意外情况,难保不会出漏子。
若先锋军出问题,唐军的士气也就完了。
房中,只剩下文书手里毛笔沙沙的记录声,还有主薄翻阅奏报的翻页声。
以及一旁亲卫紧张的吞咽口水声。
苏大为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缓缓道:“我不在,是由我的参谋李博以及娄师德、王孝杰他们共同议事,由薛仁贵暂时节制他们。”
“若出了事,薛仁贵指挥得动吗?”
苏定方毫不客气的道:“李博是你的幕僚,忠心毋庸置疑,不过此人之前没跟你出征过吧?你率领的那一万多人,据我所知,优秀的将领不少,都是一群骄兵悍将。
莫说是一个无品无级的李博,只怕就连薛礼也无法差调得动。”
苏大为无言以对。
这确实是自己的一个疏忽,如果把安文生和王玄策,或者苏庆节留下,那局面自然会不同。
但可惜,当初决定来肃州时,是做了最坏打算,假设苏定方被吐蕃人暗算,或者重伤不起的情况。
谁知,实情完全相反。
“一起来看地图吧。”
苏定方沉吟着,踱步到苏庆节面前,叱道:“把地图展平。”
苏庆节条件反射般的立定挺胸,两臂张开,将皱起的地图重新张大。
“阿弥,假若你是吐蕃人,在此局面下,如何用兵能最大杀伤唐军?”
“唯有攻其要害。”
……
任何事物,何何军队,乃至个人,都有弱点。
俗称七寸要害之地。
一但打破,很可能造成整个事物的秩序紊乱,甚至崩坏。
对唐军来说,当然也有要害之地。
大雨滂沱。
虽然是初春,但凉州与吐谷浑接壤之地,雨水依旧冷硬如铁,打得地面泥石纷飞。
这样的雨夜,不会有任何人或动物愿意出来活动。
除非是特别的情况。
隆隆的暴雨声里,一队黑色衣甲的吐蕃骑,悄然向唐军的营垒接近。
在距离唐军营垒五十步的时候,这支队伍领头的青年,将右手举起,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紧跟在他身后的骑士向身后用吐蕃语发出喝叱,令队伍暂时停住。
“最后休整一下,把队伍聚拢,一会发起冲锋,就不管不顾,随我一齐冲进去。”
领队的吐蕃将领年约三十许。
脸庞有着羌人的特点,颧骨高突,肤色黝黑,双眼极有神彩。
“钦陵赞卓说了,今次只要大破这伙唐人,他们就无力再固守防线,咱们可以从容掠取。”、
“大将他现在去了何处?”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吐蕃将领的眼神变得冰冷:“一会安心跟着我破营,事成后,我会把答应给你的赐给你。”
“是,赞美您,我的政赞藏顿。”
钦陵赞卓,即吐蕃名将论钦陵。
论钦陵是汉名,吐蕃名噶尔钦陵赞卓。
现在领兵的人是噶尔政赞藏顿,汉名赞婆。
吐蕃大相禄东赞一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噶尔赞悉若多布,汉名称为赞悉若,是禄东赞的左膀右臂。
次子论钦陵。
三子赞婆。
四子悉多于。
五子勃伦赞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