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藤原庆次这支人马,千余骑皆是精选出来的战马和骑手,在倭军里面,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拉下盔甲的遮面护具,他举起手里的大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麾下的骑士。
号角声越发激昂。
似是在向他做出鼓励和催促。
藤原庆次目光落到倭军前的藤原镰足身上,向他微微颔首。
这才转身向着越来越近的唐军,用力一夹马腹。
身上的战马“赤兔”仰天发出一声嘶吼,迈开四蹄向前奔跑。
藤原庆次喜欢听中国的三国故事,最喜欢里面的吕布与那匹传奇的赤兔马。
常以吕布自比。
也特意将自己的战马取名赤兔。
烟尘卷起。
身后千余骑组成一个松散的队伍,紧紧跟随庆次。
骑兵冲锋,最重要的乃是速度。
而速度是慢慢提起来的。
唐军队型虽然严整,但是他们的骑兵没有先派出来,这就给了藤原庆次机会。
高速奔跑的战马撞入阵中,会引起连锁反应。
就像是一枚尖锐的钉子,狠狠凿穿敌阵。
这是藤原庆次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他手里的长枪随着战马奔跑加速,在空气中划动着某种玄妙的弧线,隐隐有一种神秘的血光在枪尖凝聚。
先天开灵的异人,没有太多花活,就是运转元气直接开片。
开灵的加持,足以使他们拥有远超过常人的力量和速度,还有一丝调动天地元力的异能。
这在战场猛将中,已经是极为厉害的杀器。
隆隆~
战马速度越来越快。
一千余倭人骑兵,脱离大队,如离弦之箭,电射向唐军。
大地在战马的四蹄下,不断向后飞掠。
整个地面仿佛变成了弧面。
狂风呼啸,吹动赤兔身上血色马鬃飞舞,如同燎原的烈火。
唐军的战鼓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似乎被倭军这次突然的冲锋给吓乱了阵脚。
藤原庆次内心平静无波,甚至还有一点小得意。
看吧,就算是唐人,在我的骑兵冲锋下,也会慌乱。
骑兵的威力,不是步卒能抵挡的。
战马的速度提起来后,一切挡在前面的敌人,都会被碾碎。
数里的距离,一闪而没。
距离唐军前锋还有一里许。
这么点距离,呼吸可至。
就在这个时候,唐军鼓声突然一变,前锋大旗一展,从中分成两边。
另一支装束奇怪的唐军,从后面涌上来,代替了之前步卒枪兵的位置。
藤原庆次在奔忙中,匆匆看了一眼。
原来是箭手。
唐军把后阵的箭手移到了前阵。
但是对于这些箭手,藤原庆次并没有多大畏惧。
骑兵速度快,而且他和手下人人披甲。
只要不是太倒霉被射死战马,冲到面前,这些唐人的箭手就是待宰的羔羊。
这种距离下,居然还把箭手推出来,岂非是找死?
唐军的大将水平不行。
藤原庆次心中涌起一丝窃喜。
大声喝叱驱策着战马,更快速的前冲。
快点冲到唐军箭手前,收获人头和战果。
崩!
天空蓦地一暗,那是唐军的箭雨洒下来。
此时此刻,做为交战双方的唐倭两军,对于这一次的接触,心中都充满了自信。
倭军这边,藤原庆次以下各骑兵将领,对从天空洒落的箭雨纷纷嗤之以鼻。
不就是玩箭吗?
我们见过。
作战时和弓那破玩意,最多射透咱们的衣甲,绝难深入。
同样,唐军这边,担当前锋的黑齿常之和沙吒相如,对于倭军的冲锋也不当回事。
不就是骑兵冲锋吗?
我们见过。
在百济之战中,唐军重甲铁骑的冲击,给百济诸将留下深刻的印象。
比起唐军的玄甲精骑,这些倭人骑着这些小矮马,一身漆甲,简直是过家家来的,开什么玩笑。
噗噗噗!
箭箭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疾驰中的倭人骑兵,像是被铁刷刷过,齐刷刷倒下一层。
前冲的队列立时变得稀疏起来。
藤原庆次手臂上中了一箭。
这一箭直接穿透他的彩漆铠甲,将皮和木制的甲浮动胄穿透,整个胳膊被一箭钉穿。
剧痛险些令他握不紧疆绳,从马上坠下来。
藤原庆次心中剧震,猛夹马腹。
好在战马未曾受伤。
否则他必死无疑。
直到中箭后,他才心中震惊的反应过来。
唐军用的是铁箭!
是铁箭。
重六两三钱的箭头,从空中直坠的巨大势能,可以轻松撕开皮木的铠甲。
这种箭,哪怕是铁甲也不能完全挡住。
何况是倭人的竹木铠甲。
在铁箭面前,跟纸糊得也没太大区别。
倭岛的治铁并不算发达,后来炼出的所谓“玉钢”也只是低温高炭钢。
在公元六七世纪,制备一身铁甲是极其奢侈的,也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治铁不发达,倭人的弓箭,一般也用竹箭或者兽骨做箭头,还处在比较原始的阶段。
对付这样的箭,竹木铠甲绰绰有余。
藤原庆次完全没想过一枚小小的铁箭头,会带来怎样的伤害。
一时不察,顿时受到重挫。
但是他没时间犹豫。
因为做为前锋,他已经冲到了唐军近前,眼看着那些眼中闪过惊慌的唐军弓箭手,藤原庆次厉喝着,右手挥舞着长枪扫去。
不论多大的伤亡,只要能重挫唐军前锋,此次的任务就完成了。
铛!
一声巨响。
藤原庆次觉得手里一轻。
定睛一看,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
唐军两翼的骑兵已经涌了上来,护着那些箭手向两旁撤下。
这些唐骑虽然没有速度,但他们都是重甲骑,身上的铁甲坚实无比。
藤原庆次手里用的只是竹枪。
这支枪,还是经大匠人之手,用浸过桐油的老竹制成枪身,再用上好的玉钢锻成枪头。
寻常作战,简直是大杀器。
无往而不利。
但是刚才他一枪扫出,击打在一名唐骑的胸甲上。
对方的胸甲一块磨圆的护心镜,明灿灿十分刺眼,长枪击上去,就跟击在顽石上一样。
藤原庆次眼角余光一扫,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自己的枪,枪头却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刚才扫中对方,居然将枪头给震断了。
这是武器代差。
完全和个人武艺、勇猛又或者斗志无关,纯粹的武器代差。
在这个时代,一件上好的铁甲,在战场上,是能多一条命的。
军事武器的发达,就是最强的黑科技。
而大唐,正处于世界最巅峰的那一列。
藤原庆次咆哮着,扔出手里断折的竹枪,随手抽出佩刀,想要继续斩杀敌将。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崩崩崩!
从两翼射来的铁箭,有唐军骑手射的,也有撤到两翼的弓弩箭手,不断射击。
前方的骑士向两边散开,露出后面密集如刺猬的枪林。
长枪向前。
不,那不是普通的长枪,普通的枪没那么长。
是矛……
不该与大唐为敌。
藤原庆次最后一个念头。
随即,他的身体被无数铁箭穿透,又被长矛从战马上挑起。
心爱的战马赤兔,随着他一起倒在了血泊里。
做为主将的藤原庆次都死得如此憋屈,更别提其余的倭人骑兵。
大部份被唐军箭雨给射落。
只有极少的骑士幸运的没被射中要害,带着箭,悲伤而惶恐的拍着马,逃离主战场。
成为游离在战场外的孤魂野鬼。
整个战场,一时安静。
只有无主的战马,在血泊和尸体中绕着圈子,咬着主人的衣衫,发出凄惶的嘶鸣声。
倭军阵营,一片死寂。
藤原镰足左眼睑不断跳动。
额头已经是冷汗密布。
败了,怎么会就败了。
庆次是九州第一猛将,堪称骑战名将。
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藤原镰足绝不敢相信。
但他眼下,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整个战斗,结束得太快。
看上去就像是大人欺负孩童一样。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藤原大臣,大王让我传话问你,我们……能赢吗?”
后方,一名神官骑马上来询问,带来的是高市倭王透着恐惧的问题。
这个时候,藤原镰足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不敢说。
哪怕再无知的人,也知道想要战胜唐军,是不可能的事。
但藤原镰足也无法说出认输的话。
倭军输不起。
眼下这三万人,已经集齐了整个倭国九州的精锐。
如果不战而降,这些人会把自己撕碎。
倭王高市也绝不会饶过自己。
战,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认输,自己就死定了。
只是一瞬间,藤原镰足就有了答案。
他向神官点头,用坚定的语气道:“请回禀大王,我军必胜,若不胜,藤原氏愿向大王剖腹谢罪。”
如果打输了,藤原家一定会被清算,所以这话基本算是一句屁话。
交代完这句场面话,藤原镰足振作起精神,向着重新前移的唐军,挥出手里的旗幡。
声嘶力竭的喊道:“全军出击。”
“板载~”
“依克素!”
号角喧天。
旗幡招展。
乱糟糟的倭军,如铺开的水银,如黑色的潮水,疯狂向前蔓延。
乱拳打死老师傅,就算是三万头猪,唐军也不定能抓得完。
凭借兵员优势,还有一搏之力!
这是藤原镰足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