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皱。
狄仁杰在一旁道:“这次多亏了周令史,不然我还真想不到银针刺肝之法。”
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苏大为身后,脸色苍白的思莫尔,还有站在一旁,手抚腰间铁勾的陈敏:“阿弥,你这里有何发现?”
“有。”
苏大为却没急着回答狄仁杰的话,而是目视周扬:“周令史,怎么会恰好在夏仵作那边?”
“是为了昨晚的案子。”
周扬道:“大理寺调我去查一下昨晚公交署死的那位……”
昨晚死的那位,自然就是原本属于苏大为的手下,现为公交属令周良手下的左膀右臂,劳三郎。
苏大为揉了一下额头,吸了口气:“周令史有何发现?”
“我勘察过犯案现场,公交署的公廨里,他一人独自坐在坐间,面前的桌案还有没处理完的公文,那些公文,应该是记录一些公交署往来的数字。
被人发现的时候,公文里缺了一页。
除此之外,地上有许多人的脚印……
因为脚印人数太多,无法据此推断疑犯的情况。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公交署的大门,是从内扣上的,外人无法打开。
今晨发现的人,也是公交署里的差役,打不开门,最后把门撞开,才看清劳三郎死在里面。”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
苏大为一时愣住,细想了想,忍不住道:“劳三郎是死在公交署里面?”
公交署和不良人一样,都属于长安县的下辖部门,公廨同在县尊的府衙里,包括县里的刑讯,牢狱,还有验尸仵作他们的办公点,都相距不远。
苏大为仔细想,发觉自己的认知有些偏差。
他记起来了,之前王方翼同自己说的时候,说的是劳三郎死在自己家里。
但现在从刑部周扬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劳三郎死在公交署内。
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为何一件事会有两个不同的答案?
周扬应该不会对自己说谎,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可以为证,那么王方翼说谎的动机是……
暂时把这个疑问按下。
苏大为继续问:“听你所说,犯案现场门是从内扣上,那窗呢?”
“也是。”
“公交署的公廨我知道,除了门窗没有任何入口,那么……劳三郎是死于密室之中?”
“可以这么说。”
“密室杀人!”
苏大为忍不住低呼一声。
所谓密室杀人,是一个在后世案件中,屡见不鲜的词。
它代表着,死者处于密室中,密室中绝无其它人,而人死在里面。
找不出被他杀的证据,但死者又非自杀。
这只能说明,犯案者手法高明。
“密室杀人?”
狄仁杰在一旁击掌道:“阿弥你这个词,倒是新鲜,不过,仔细想想,却很妥帖。”
“劳三郎为什么死,是否跟少掉的那一页公文有关?凶手又是用什么样的办法,杀了在密室中的劳三郎?”
“要想知道公文的事,恐怕得把现在的公交署令,周良找来问问,至于杀人方法……”
狄仁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苦笑道:“只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现在先把手头的证据以及信息汇聚一下,理清思路,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苏大为了然的点点头。
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要想像正常审案一样,面面俱到,将每个环节都剖析明白。
将凶手每一点蛛丝马迹,都弄清楚,无疑是十分困难的。
现在对苏大为和狄仁杰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隐于幕后的黑手,而是时间。
还有两个时辰。
也就是四个小时。
现在已知的是,很可能有突厥狼卫,随着商队混进来了。
也可能,长安城早就有埋伏下来的突厥狼卫。
而失踪的黑火油,有可能是这些突厥的细作藏匿起来,准备在上元夜长安解除霄禁后,做一桩大事。
长安,自然绝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这是帝国的心脏,是大唐之荣耀。
是万国来朝,横贯东西的文明之中心。
若长安出了类似恐怖袭击一类的事件,不但会令天子蒙羞,会令大唐颜面受损。
在那些番邦和属国面前,也会大失大唐的威望。
更严重的是,暴力事件一但开头,就会有人争相效仿。
所以,苏大为和狄仁杰,眼下破除杀人案在其次,要揪出隐藏在幕后的那帮突厥人,扼杀他们带来的危险,反倒是重中之重。
可这整件事的悖论在于——
如果要清楚这帮突厥狼卫的手段、他们的计划,就必须先弄清楚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准备了什么。
从种种蛛丝马迹中,从细微末节中,倒推出他们的计划,查出他们的本源。
但,时间不够了。
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