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下意识向前看去,只见一个身上着银甲的将军,手持铁枪,站在玄武门道旁,正向自己怒目看来。
他刚才左右张望,却是引起这位将军的怀疑。
一旁的王福来忙迈着碎步小跑上去:“将军息怒,奴才奉上令办差,现送这位大人出去,这是腰牌,请将军验看。”
这银甲将军举手投足甚是威严,看年纪在三十许,鼻梁高挺,面上甚是黑瘦,一双眼睛倒是极有神彩,透着铁血军人那种凛凛之气。
不过站在这将军身边的其他城卫,就显得懒散许多。
一个个持枪立于城门道旁,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银甲将军将腰牌翻来覆去验看过后,又问了王福来几句,这才点点头:“腰牌没问题,你们走吧。”
“谢将军。”
苏大为也不想多事,跟着王福来沿着城门出去,经过那银甲将身前时,却听对方道:“不管你是何身份,以后进出大内都谨慎些,不要四处张望。”
这人,还真有些执着。
苏大为心里忍不住吐槽,至于这么认真吗?
不过人家也是一番好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向对方拱拱手,算是答谢。
刚跟王福来出玄武门,耳中听到后方车轮辘辘声,
一驾华丽的马车从内苑驶出。
王福来忙扯了一把苏大为:“有贵人出来,苏郎先同我在道旁候着。”
这皇宫大内,不知多少贵人,能乘马车出来的,不是皇亲宗室,便是权倾朝野的重臣。
王福来老于事故,自然是懂规矩的。
两人刚刚在道边站好,微微低头,却见马车在城门洞里停下来。
原来是刚才那位银甲将军坚持要验看车内人的腰牌。
腰牌,就相当于通行证。
没这东西,多大的官,在宫内都不可放行。
之前苏大为能入宫,也是靠王福来持腰牌接进去的。
“瞎了你的狗眼了,我家老爷的车也敢拦!”
马车车夫甩了一下马鞭,气愤的喊。
但是那位将军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伸手抓住马车疆绳道:“我不知道你家老爷是谁,就算是朝中重臣,也得遵守规矩,没有腰牌,就不能进出。”
“你简直狗胆包天!”
马车夫脸色涨红,破口大骂道:“我家是长孙……”
“够了。”
车内,传出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稍远处的苏大为心里一突,悄悄抬眼看去:“长孙?长孙无忌?”
跟他站一块的王福来擦了擦腮旁滚落的汗珠,低声道:“正是!我的爷,快把头低下,莫要多事!”
苏大为忍不住多看两眼。
心里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尼玛,老子才背后给长孙无忌给媚娘姐那里上眼药,结果出城居然碰到本尊,
这运气也没谁了吧。
幸好他不认识我,否则……
听说长孙无忌这人听小心眼的,那个守城的将军只怕要倒霉了。
正想着,只见马车门帘掀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拿着腰脾的手,那个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够了吗?”
从声音里,听不出这人的喜怒。
守城那位将军丝毫不惧,双手接过,又是正反翻来覆去看过两遍,验看无误,这才双手举过头顶:“腰牌无误,请赵国公出城。”
马车里的手伸出,接住腰牌,却没有急着收回去,像是车内的人在思索什么。
良久,只听车内长孙无忌道:“你是何人?”
“在下薛礼。”
银甲将军不卑不亢的道。
“薛礼?”
长孙无忌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我记得你,贞观十八年,随太宗征高句丽一役,你在军中表现突出,是你吧?”
薛礼后退两步,鞠躬抱拳,恭敬道:“不想国公还记得此事。”
“老夫的记性一向很好。
太宗回来后,提拔你为右领军中郎将,镇守宫城玄武门……
这一晃,已经快十年了。”
薛礼抬起头了,似乎被长孙无忌这句话,戳中了心头之事。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双手用力抱拳,一个字也没说。
长孙无忌的手终于收回去,门帘放下。
“你很不错,走吧。”
车内的老人轻拍了一下车厢。
马车继续前行。
城门两旁的城兵知道是长孙无忌,早已吓住了,一个个单膝跪下,长枪置于脚旁。
赵国公,谁不知道赵国公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
只有薛礼孤伶伶的站在城门洞里,目送长孙无忌的马车远去。
马车经过苏大为面前时,不知是不是错觉,
苏大为感觉里面有双眼睛,似乎瞥了自己一眼。
那个眼神,很冷。
良久,等车轮带起的烟尘散尽,马车不见踪影了,所有人才恢复正常。
王福来连连擦汗,说没有冲撞到赵国公,真是万幸。
苏大为就在城门旁,与王福来拱手告别,心里想着以自己现在被通缉的身份,似乎也不好直接回家,是否先去李客师那里躲几天?
等自己身上的通缉撤去了再回去。
走出不知多远,他忽然想起方才的那位城将薛礼。
脸色突然大变。
“啊,薛礼,高句丽,此人莫不是……薛仁贵!”